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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倾怀陆宴尘小说

叶倾怀陆宴尘 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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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和三年的冬天,腊月初七,寒风瑟瑟,黑云压城。盛京,太和殿。金碧辉煌的大殿此刻空荡荡的,殿外隐有火光,短兵相接声与凄惶惨叫声被重重的宫门挡在了殿外,闷闷的,听不清楚。桐油和血腥味却溢了进来,在阴冷的空气中肆虐。叛军已杀入城中。

主角:叶倾怀陆宴尘   更新:2022-11-15 06:52: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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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叶倾怀陆宴尘的其他类型小说《叶倾怀陆宴尘小说》,由网络作家“叶倾怀陆宴尘”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岁和三年的冬天,腊月初七,寒风瑟瑟,黑云压城。盛京,太和殿。金碧辉煌的大殿此刻空荡荡的,殿外隐有火光,短兵相接声与凄惶惨叫声被重重的宫门挡在了殿外,闷闷的,听不清楚。桐油和血腥味却溢了进来,在阴冷的空气中肆虐。叛军已杀入城中。

《叶倾怀陆宴尘小说》精彩片段

岁和三年的冬天,腊月初七,寒风瑟瑟,黑云压城。

盛京,太和殿。

金碧辉煌的大殿此刻空荡荡的,殿外隐有火光,短兵相接声与凄惶惨叫声被重重的宫门挡在了殿外,闷闷的,听不清楚。桐油和血腥味却溢了进来,在阴冷的空气中肆虐。

叛军已杀入城中。

年轻的帝王身着衮服,独自坐在高高在上的御座上,身子挺得笔直。她双手交握在前,拄着一柄剑气肃杀的重剑。玉墀下扔着一卷撕裂的卷轴,黑底云纹的封面上是一行笔力遒劲的墨迹——“讨叶倾怀传檄天下文”。

叛军统帅陆宴尘传告天下的檄文,讨伐的正是她,大景第七任皇帝叶倾怀。

叶倾怀盯着大殿尽头朱漆的宫门,突然想到一个问题。

后世史书会如何评论她呢?

“想必是个恶贯满盈的狗皇帝。”叶倾怀心道,“杀兄弑父,矫诏篡位,残害忠良,屠杀百姓,一个都不能少。”

就像檄文中说的那样。

这样才符合一个逼迫百姓揭竿而起的昏君形象。

叶倾怀看过那篇檄文,言辞犀利,字字如刀,写得人神共愤。若非是被声讨的对象,连她都忍不住要跟着唾骂一句“窃国者诛”然后提剑加入声讨的大军。

“不愧是陆先生的文采,笔落惊风雨啊。可惜是连篇鬼话。”叶倾怀评价道。

檄文中的指责,她一件也不认。

自打记事起,叶倾怀就知道自己冒顶了早夭的双胞哥哥的身份,在皇宫里一个不慎便是欺君之罪满门抄斩,日子过得可谓如履薄冰。对于皇位,她从来都是避之唯恐不及,有多远躲多远,只盼着到了及冠的年纪能自请离京,远离皇宫这个是非之地,带着母妃去往边陲小镇的封地过上自在日子。

若非父皇子嗣凋零,几个兄弟又斗得太凶,一场宫变四个皇子死了三个,这皇位是无论如何也落不到她的头上的。

叶倾怀能在那场惨烈的宫变中毫发无损地幸存下来,完全得益于她多年以来的低调处事,低调到众人争位时几乎忘记了还有她这么一号皇子的存在。

鹤蚌相争,渔翁得利。可偏偏她是个不想打渔的渔翁。当真是天意弄人。

江山从天而降,叶倾怀自知做不了名垂青史的千古一帝,只求守好江山,安然终老。她亲自取了个国号“岁和”,意为“岁岁祥和”。一愿大景岁岁祥和,二愿她自己能岁岁祥和。

可惜,天不遂人愿,她的女子身份一经走漏,一切都变了。

叶倾怀自觉在位三年,无功也无过。若一定要论过失,她唯一做错的一件事,就是对着她的西席先生动了一点不该动的心,以至于对他将自己女儿家的身份和盘托出。

二十及第、惊才绝艳的太清阁学士,帝师陆宴尘。

对于这位年轻的帝师,她除了孺慕之情外,更有一分难以启齿的倾慕。

她这一生,从未着过红妆,也未施过粉黛,读的是圣贤之书,学的是治国之道,习的是弯弓射雕,修的是兼济天下。仅有的那一点点女儿家的羞赧,全都给了陆宴尘。

然而正是她这一点不合时宜的少女情怀,断送了大景百年江山。她的信任和坦言没能换来陆晏尘的青眼相待,却换来了一纸檄文,国破家亡。

“吱——呀——”太和殿沉重的宫门被人推开,冷风卷着血腥气涌进大殿。

一个身披黑甲的男人大步跨入殿中。他一手持剑,一手拎着一颗人头,一双黑眸又冷又亮,满身血污却难掩风华猎猎。

叶倾怀心中一颤。一年未见,她在心里骂了陆宴尘无数次,恨了他无数次,下定决心要与他恩断义绝,可如今只是远远看他一眼,就将她先前的努力全部化作了乌有。

她的心还是会为他跳动。纵然他举兵反她,在檄文中对她口诛笔伐,纵然此刻的他状若修罗,身后跟着黑压压的叛军。

陆宴尘行到玉墀下,将那颗人头抛在阶下。叶倾怀看了一眼,是首辅陈远思的人头。三朝老臣鬓发缭乱,死不瞑目。

陆宴尘却看也未看那颗人头,他抬头看向御座上的叶倾怀,神色决绝孤执。然后,他还剑入鞘,从怀中取出一卷文书,高举过顶,对着叶倾怀半跪了下来。

“微臣为陛下草拟了一道罪己诏,请陛下以此昭告天下,退位让贤。微臣可保陛下余生安稳。”

叶倾怀并不答他,她的嘴角崩得笔直,握剑的手紧了紧,她站起身,拖着那把十余斤的重剑拾阶而下。大殿上寂寂的,只能听到剑锋划过金阶的声音。

她走到陆宴尘面前,问道:“为什么?”

陆宴尘的身形似乎顿了顿。

叶倾怀加重声音,又问了一遍:“为什么?”

陆宴尘头又低了几分,道:“陛下,禁军已降,陈党业已伏诛,大景气数已尽,请陛下顺应天时,早做决断。”

“朕问你为什么?为什么偏偏是你?三年师生,朕自问待你不薄,视你如师如父,你是怎么能举得起这面反旗?先生,你于心何安啊?”

她说到“如师如父”四个字,看到陆宴尘的身子明显僵了一下。他这一僵让叶倾怀心中升起一丝希望,她心道:看来陆宴尘心中良知未泯,尚存一丝师生旧情。



“暮褪晨兴,万机待理!暮褪晨兴,万机待理!暮褪晨兴,万机待理——”

在宦官尖利的嗓音中,叶倾怀猛地睁开了眼。

她在床上弹坐起来,下意识地摸上自己的颈间。

光滑如初,没有血。

叶倾怀看着自己葱莹玉白的十根手指,怔怔不能语。

“陛下可是梦魇着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她床侧响起。

叶倾怀抬起头,看到芳华姑姑慈眉善目地看着她,手上拿着一块热透的手巾,凑上来帮她擦了擦额上的汗。

“陛下盗汗这么厉害,这中衣不能穿了,奴婢给您再拿一件来。”言罢,她放下手巾便要转身去寻衣物。

叶倾怀却一把拉住了她的手腕,紧紧攥着不放。

芳华姑姑吃了痛,回过身来,看到叶倾怀正不可置信地盯着她,像个受了惊吓的小兽。

芳华姑姑轻轻拍了拍叶倾怀的手,坐到床边,将她抱在了怀里,像哄孩子一样拍着她的背,轻声道:“陛下不怕,奴婢就在这儿,哪儿也不去。奴婢守着陛下,陛下什么都不用怕。”

先帝尚在潜邸时,芳华姑姑是跟着叶倾怀母妃嫁到太子府里的丫鬟,叶倾怀是她一手带大,整个后宫中唯一知道她女儿身份的人。叶倾怀小的时候特别粘她,每夜都要她陪着入睡,不然就又哭又闹,吵得整个东宫不得安宁,连她母妃也没有办法。那时候芳华姑姑就是这样哄她,每次不一会儿她就能安静下来,屡试不爽。

“姑姑……”这个熟悉又温暖的怀抱让叶倾怀不禁眼中一酸。

芳华姑姑不是死了吗?

叶倾怀女子身份败露后,整个朝廷对她母亲敬敏太后诟病至深,认为是她祸乱宫闱,欺君罔上,奏请裁撤其封号,尸骨迁出皇陵。芳华姑姑披发跣足上殿陈情,声称一切是她的主意。可惜最后不仅没能保住敬敏太后,连芳华姑姑自己也折了进去,在殿前被鞭刑至死。

“你还活着……朕是不是在做梦?”

“傻孩子,还说梦话呢?奴婢这不是好好的在这儿呢么?”她拍了拍叶倾怀的手,道,“奴婢去给您拿衣服更衣,今日是陛下亲政后的第一个早朝,要精精神神的。”

叶倾怀身子一僵。

亲政?

“姑姑,今日是岁和二年的腊月初一吗?”

“是啊,陛下这是怎么了?当真是魇着了?”

“……朕没事,姑姑去拿衣服吧。”

看着芳华姑姑走远,叶倾怀叹了口气,心生疑惑:这是怎么回事?朕怎么回到了一年前?

岁和二年的腊月初一,是她年满十六岁亲政的日子。

一个她永不会忘记的日子。

正是这一日,陆宴尘在课上借古喻今地暗示叶倾怀立后纳妃,叶倾怀心中委屈愤懑,一时便将女子的身份告诉了他。

所幸,现在一切还没有发生。

此时还无人知晓她的女儿身,战火也还没有燃起,万事皆有可为。

叶倾怀的脑中飞快地运转了起来。

前世她能在短短一年内就走到国破家亡,一是因为她的女子身份走漏,二是因为承天门之变。

岁和三年二月,春闱放榜次日,文校学子联名上书,认为今次春闱有舞弊内幕,要求京兆府尹和刑部彻查。次月,刑部查明春闱舞弊是谣言不实,就此结案。然而,文校学子们并不认可这一结论,上百学子于承天门外请愿,请求朝廷重查此事。

满腔愤懑的学子们没有等到朝廷的回答,却等到了京畿禁卫军的武力镇压。

涉事学子一律当街诛杀,血溅朱门。当日的承天门外犹如人间炼狱,惨绝人寰,史称承天门之变。

此事如同投入大景这潭池水的一颗石子,在各州各郡激起了涟漪。大景治下反旗四起,战火越烧越烈,直至陆宴尘兵起允州,彻底烧尽了大景的气数。

这件事实情如何,纵然是到了今天,叶倾怀也知之不详。她只记得有一日她正在文轩殿里读书,禁军统领带着兵部尚书前来请令,说宫门外有民众闹事,请求调动京畿禁卫用于威慑,叶倾怀当时简单过问了两句未觉不妥,便点了头。彼时的她并不知所谓的民众是手无寸铁的文校学子,也不知他们“闹事”的背后是春闱舞弊案,更没想到事情会演变到那样的地步。

“陛下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芳华姑姑捧着明黄的内衫走了过来,打断了叶倾怀的沉思。

她回过神来,对着芳华姑姑笑了笑,站起身来,由着她给自己裹胸穿衣。

叶倾怀身量高,芳华姑姑比她矮了大半头,她低头看着芳华姑姑熟练地打理着她的龙袍,想到她前世死得凄惨,心中有些不忍。

重来一次,纵然此生她守不住江山,至少也要守住身边人。

“姑姑,如果有一天,朕禅让退位去游历河山,姑姑还会跟着朕吗?”

芳华姑姑微微一怔,问道:“陛下怎么生出这样的心思了?”



入夜,景寿宫。

叶倾怀单穿一件中衣,外面披着一件黑缎的袍子,她坐在塌边,看着手里的诏书出着神。

她这副模样已有一个时辰了。

所幸夜已深,芳华姑姑和李保全都已睡下,只剩下几个小太监守在殿外。若是芳华姑姑和李保全在,必要在她耳边唠叨些保重龙体的话。

她手中的诏书是顾世海在大理寺草拟的,下午由内阁送了上来。上面写着王立松的罪行和三司会审的庭审结果,只差皇帝的一方玺印,就可以将王立松革职流放的决策诏告朝野了。

这个印她必须得盖。纵然她心知肚明这场三司会审有多荒谬。

叶倾怀虽然向来无心朝政,但毕竟是生在皇家长在皇家的孩子,十几年的耳濡目染培养了她敏锐的政治嗅觉,女扮男装瞒天过海的成长经历更是养成了她谨慎的性子。

如今的朝局与她所以为的大相径庭,更可怕的是,她甚至不知道这潭水有多深。

但局势只会比她能想到的更艰难。顾世海能当着她与一众朝臣的面上演一出指鹿为马,足见这个朝堂早就不姓叶,而是姓顾了。

或许朝中尚有几个忠君直言的硬骨头,可如今的局势下,他们也发不出声,叶倾怀也不愿让他们此时站出来发声。他们此时站出来,不过是徒增几个“李文清”罢了。

顾世海在朝中的声望,是在壬申之乱中树立起来的。

壬申之乱中,禁军统领受到了大皇子的鼓动发动宫变,太子以保皇为名调动京畿九门卫杀入宫中镇压叛乱,大皇子党与太子党通宵厮杀,最后大皇子党尽数伏诛。然而,让老皇帝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太子并不是来清君侧的,剿灭了叛军的太子掉转矛头,将手中染血的剑指向了皇位上的父亲。

若非时任刑部侍郎的顾世海带着刑部缉查司的几十名巡捕死战不退,力保皇帝,只怕顺平帝早已死在自己儿子的剑下了。

顾世海自此一战成名。

听说那一日夕阳染血,年逾不惑的顾世海手持长刀立于太和殿外,身中数箭,满身血污,却犹如战神般屹立不倒。他面对十倍于他的敌人毫无惧色,大喝道:“鹰巢飞将顾世海在此,尔等蛇鼠胆敢寸进,必身首异处!”竟将敌人喝得一时无人敢于上前。

壬申之乱后,顺平帝感念顾世海护驾有功,对他颇为赏识和倚重,短短一年间便将礼部、刑部、兵部都交到了他手中,甚至在殡天之际还钦点了他作为辅政大臣扶保幼帝。

顾世海升官之快,可谓是一步登天,纵观大景两百年历史也无人能出其右。

而对于这位次辅,叶倾怀也一向是信任有加,敬仰有余。一方面是因为父亲的认可和托付。另一方面则是因为壬申之乱中顾世海那股“虽千万人吾往矣”的英雄气概实在是令人唏嘘,叶倾怀虽是女儿家,却也不禁为他的胆魄所折服。

所以,时至今日,她怎么也想不通,昔日舍生取义的大英雄,是怎么变成翻云覆雨的窃国者的。

“权力真的有这么可怕吗?”叶倾怀不禁喃喃自语道。

叶倾怀想起顺平帝驾崩前,曾警示过她,朝臣就如同弓弦,用得再顺手,用久了也得换掉。因为权力会腐蚀人的内心,让人的内心变得松弛。

她看着手中的诏书,诏书上一笔一划都出自顾世海笔下,铁画银钩,遒劲有力,一看便是出自武家之手。顾世海的内心,当真也已变得松弛了吗?

她不知道。

叶倾怀将那张诏书合了起来,起身放到了书案上。她并不打算盖印,至少今天不打算。

她不甘心,不甘心就这样低头退怯,做一个权臣手中的提线傀儡,一辈子退居在这后宫的方寸之地里。她想再给自己一个机会,也给朝局一个转变的机会。

她要去找王立松,无论死活,只要能在这纸诏书发告前找到他,那么万事皆有可为。

但这谈何容易?王立松是一切的症结所在,顾世海势必会将他关在最隐秘的地方。以叶倾怀一己之力,就算掘地三尺,恐怕也难觅得半点踪迹。

她需要人手。

但她毕竟才刚刚亲政,朝中多是父亲留下的老臣,并没有她自己的近臣。不说前朝,便是在后宫中,她所能信之人也寥寥无几。

她手中能用的棋太少了。叶倾怀有些懊恼。枉她在位两年,却是虚度光阴毫无建树,还自以为朝野太平,是君臣互信的局面。其实她不过是豢养在皇宫里的一个宠物,所见所闻都是旁人刻意编织给她看的童话罢了。



次日,文轩殿。

一开课,叶倾怀便将那张没有盖印的草诏拿给陆宴尘看。

陆宴尘神色平平,似乎对草诏上的内容不甚意外。

“先生似乎并不意外。”叶倾怀道。

“此案的会审结果微臣昨日已听说了。”

“先生对这个结果,如何看?”叶倾怀说完,刻意顿了顿,才抬起头来看向陆宴尘。

陆宴尘对上叶倾怀的眼神,立即撇开了视线,垂眸道:“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叶倾怀轻笑道:“先生曾言王立松此人刚正不阿,有青松之志,君子之风。但依朕所见,也不过是贪生舍义的碌碌之徒罢了,与先生所言相去甚远,甚至说,判若两人也不为过。”

听到最后,陆宴尘抬起头来看向叶倾怀,沉静的眼眸中风云突变,既惊且惧,随即他有些不解地蹙了蹙眉,最后又沉了下来,像是下了什么决断。

“先生恐怕是看走了眼。”见陆宴尘不说话,叶倾怀又道。

陆宴尘没有答话,他默了一会儿,看着眼前的那纸诏书,道:“陛下说的是,或许是臣看走了眼。此案既已审结,陛下为何不肯加印?”

“因为朕不相信。朕不相信先生会看走眼。”看到陆宴尘有些错愕的神色,叶倾怀勾起嘴角对他笑道,“先生可是独具慧眼看出朕能当明君的人。”

陆宴尘被她这么一说,露出了一个有些无奈的笑容,但他看着叶倾怀的眼神却闪烁着几缕期许。

叶倾怀收敛了笑意,道:“朕相信先生的判断,也相信王立松是风骨清正之人。所以,朕以为,王立松是言不由衷。”

“三司会审明镜高悬,天下污秽无处遁形。先生可知道,在天理昭昭的公堂上,是什么让他言不能由衷?”叶倾怀声音不重,却放慢了语速。

师生两人对视着,陆宴尘眼中难掩欣赏,欣赏还夹杂着三分凝重,并三分担忧。

他忖了良久,道:“陛下可曾听过墨公旧事?相传墨公出城打猎,有一螳螂怒举其臂,毫不避惧。此举固然勇武,却也愚蠢。陛下聪慧过人,必然明白其中道理。”

叶倾怀略一思忖,苦笑道:“先生这是说朕螳臂当车,自不量力。朕何尝不知?但朕不愿终此一生都能做一只提线螳螂。纵然那是墨公之车,朕也情愿一试,朕也必须去试。朕只是不知该如何做。先生可能教我?”

叶倾怀望着陆宴尘,眼中尽是恳切。师生三年,只在此刻,叶倾怀才是真真切切地将他看作先生来求教。

皇帝以“我”自称,是天大的礼遇。陆宴尘显然也被吓了一吓,但意外之色在他面上只是一瞬即逝,他眼中闪过一丝锋芒,下颌的线条绷紧了些,道:“陛下若有此决断,微臣有两句话要嘱咐陛下。”

“先生请讲。”

“其一,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其二,撼大摧坚,宜徐徐图之。”

“可叹朕如今连自己的对手是谁都不知道。还请先生明示,如何才算是知己知彼。”

叶倾怀的话步步紧逼,便是想从陆宴尘的嘴里挖出“顾世海”的名字。

然而,陆宴尘却道:“陛下忘了臣刚刚嘱咐过陛下的。撼大摧坚,宜徐徐图之。”

叶倾怀被他噎住了话头,不禁叹了口气,最后道:“朕明白了。先生的教诲,朕记下了。”

陆宴尘心有顾忌,虽然叶倾怀不知他所顾忌的是什么,但她从他坚决的眼神中看得出来,今日她是不可能问出什么来了。

---

一放了课,陆宴尘的嘱咐就被叶倾怀抛诸脑后了。

她决定出宫。

她是可以徐徐图之,但王立松却等不了那么久了。



盛京乃九州第一大城。

大景积聚了两百年的财富在盛京城中可见一斑。

烟柳画桥,风帘翠幕,市列珠玑,户盈罗绮。越是靠近宫城,越是豪奢。

叶倾怀看着眼前的盛景,心中不禁感慨,上次这般偷溜出宫,她还不是九五至尊,而是朝中无人问津的四皇子。那时的她心中只有一个愿望,那就是快快长大,早些成年,好向父皇讨一块封地,带着母妃离开盛京,去边陲小镇过上逍遥自在的日子。

谁能想得到今天呢?

想要皇位的人挣了一辈子也没能如愿,不想要的反而被黄袍加身。可谓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

命运有时就是这么可笑。

叶倾怀穿着一身不起眼的青灰色棉袍,在车马人群中穿梭。她时不时地抬头看看路边的门面和阁楼,打量着来往的行人。像个第一次进城的乡下土包子一样,叶倾怀看什么都有几分新奇,心中按捺不住激动。

这便是她的大景。

这还是她登基以后,第一次从这样的视角看到这片属于她的土地。

路边的小铺里有喝酒的男人们高声阔谈,街角处的小摊边有孩子向母亲撒娇讨要零食,酒楼门外的街上飘逸着饭菜的香气,高墙宅院中隐隐约约传出朗朗的读书声。

叶倾怀看着眼前的一切,心中莫名生出一股欣慰和自豪来。

这是她的大景。河清海晏的大景。一切井井有条,百姓安居乐业,诸业蒸蒸日上。

叶倾怀怀揣着这股欣慰感,一路边走边看,过了好一会儿,她发现了一个可怕的事实。

她迷路了。

盛京分为靠近宫城的上城区和远离宫城的下城区,她这次要去的文校坐落在上城区与下城区交界的地方,从东临门过去一路穿过上城区便是。上城区的路修得横平竖直,也多是足够两辆马车并驾齐驱的大道,路很好找,因此她出宫前并未想到会落入迷路的窘境。

叶倾怀看着眼前的砖石小路以及两边林立的宅院高墙,小路空无一人,铺路的砖石有些已经开裂了,裂隙间隐约可见几分绿意,是些耐得住严寒的杂草。看得出来,这条路已久未修葺了。

这里应是已经到了上城区与下城区的交界之处。

叶倾怀抬头看了看太阳的方向,日头已经西斜,再过半个时辰就要天黑了。

此处四下无人,她得寻条大道,找个人问问路。叶倾怀四下看了看,随意寻了个方向快步而去。

走了小半刻,三拐两拐后,叶倾怀终于走出了小路,进到了一条宽敞些的巷子。

然而,这条巷子里的景象,却让叶倾怀停下了脚步。

高耸的院墙之间,冬日冰冷的砖地上,满是衣衫褴褛的乞丐,或坐或倒,死气沉沉,蓬头垢面,分不清是男是女,也分不清是生是死。整条巷子被这些人占满了,连落脚之地都没有。

叶倾怀向巷子尽头望去,巷子尽头是一条大街,隐约能看到行人车马来往,夕阳斜照在巷口,在漆白的墙角上镀上一层金色的余晖,暖洋洋的,但那暖意却不能照进这条小巷来,照不到这些乞丐身上。

叶倾怀定了定神,尝试着走到近处的一个乞丐身边蹲了下来,她看出那是个女人,她倚在墙边,斜斜地靠在旁边一个躺着的小孩身上,她的目光涣散,嘴唇皲裂,像是吊着一口气,身上只有一件破破烂烂的单衣,也已经脏的不成样子,她的手却还紧紧揽着身边的孩子。

叶倾怀试探性地问道:“这位娘子,请问可知道去文校是哪个方向?”

那女人全无回应,连眼皮也没有抬一下,彷佛她的一双眼珠子已在这天寒地冻的冷风中被冻住了。

叶倾怀又问了两遍,她还是没有反应,让叶倾怀甚至有些怀疑她是不是已经冻死了。

“失礼了。”叶倾怀抬起手,想要去试试她还有没有鼻息。

这时,巷子里的一道小门突然吱呀一声被打了开,一个下人推着一辆两轮的小板车从小门里走了出来。

叶倾怀身边的女人突然活了过来,她瘦弱的身体里像是突然迸发出了强大的力量,像一只猎狗一般,一跃而起,向那辆小车扑了过去。

不光是她,整个巷子里的乞丐一时间都活了过来,向那小车扑了过去,似乎晚了就要没命一般。

那下人将那小车往巷子里一扔,嫌弃地看了这些乞丐一眼,便退了回去,将门关上了。



这座文校已有一百九十多年的历史,门前柱石上的“文以载道”四个大字还是始祖皇帝亲笔所题。

一百九十年来,这所百年老校为大景的朝堂源源不断地输送了无数国之栋梁,也为九州文坛培养了许多彪炳史册的文人巨匠。

这里是天下仕子心中的圣地,是文人墨客的理想所在,也是大景朝堂的脊柱和血库。

长在深宫中的叶倾怀从未亲眼见过文校,却常常能听到它的名号。在她心目中,文校应当是一副桃李春风百家争鸣的模样,校园里应当随处可见大儒往来,学子争辩的景象。

而不是眼前这副空无一人的萧瑟情境。

门前站着几个披甲持枪的重兵,神色犀利地扫视着往来的人群,让整个校园都笼罩上了一层紧张的气氛。

叶倾怀打量了一下几名守卫的领队,他穿一身明光铠,足登乌皮靴,右手虚扶着挂在腰间的宽剑。

是京畿卫的装束。

京畿卫隶属兵部管辖,是盛京中作战能力最强的武装部队,一般若非暴动、流寇、火器一类的大案,京畿卫是不会出动的。

叶倾怀不禁蹙眉:文校是有什么大案,竟然触动了京畿卫。

她每日上朝从未听说文校出了什么事,上报的折子里也不曾有蛛丝马迹。但她稍加思索,便觉得此事与王立松一案有关。毕竟连三司会审都能变成一场指鹿为马的大戏,相比之下调动京畿卫简直是小事。

叶倾怀整理了一下行装,行至文校门前,作势向门内望去。

“干什么的?”果然引来了京畿卫严厉的问话。

叶倾怀行了一礼,道:“在下是进京赶考的仕子,敢问军爷,文校这是怎么了?”

那名队长闻声向叶倾怀走来,他上下打量了一下叶倾怀,示意问话的京畿卫退下,他走到叶倾怀身边,又打量了一眼叶倾怀,问道:“这位公子是从何处来啊?来文校所寻何人?可有旌券?”

叶倾怀从怀中取出一枚巴掌大的木牌,上面刻着名字,下面印着章,她递给京畿卫队长,恭敬答道:“旌券在此。在下姓贺名有为,出身京左,此次进京是为春闱赶考。家父曾在文校祭酒门下读书,托我此次来京必要先拜见祭酒大人。”

她冒顶得是母家分家的一个表亲之名,旌券也是官府刊印的正货,纵然是户部来了也查不出问题。

果不其然,那队长将那旌券在手中反复掂量着看了看,道:“贺有为?”

叶倾怀点头道:“是。”

“你进京的时候,没有看城门上的告示吗?文校祭酒犯了事,已经被革职问罪了。你要见他,恐怕是见不到了。”

叶倾怀心头一惊,王立松虽然已被刑部羁押,但是定罪的诏书还在她宫中,只要这纸诏书没有盖上她的玺印,王立松的判决就还没有定下,他就还是文校的祭酒。

但听京畿卫的口吻,似乎已经得到了王立松被革职的传令。

叶倾怀心中一股怒火腾得升了起来。

看来不只是她这个皇帝形同虚设,就连她手中的传国玉玺也已经形同虚设了。

这些人,口上说着忠孝之词,眼中心中何尝有过她这个君主?

队长走近她身边,又打量了她一遍,道:“小兄弟,我见你也是个家境富裕的少爷,这么老远上京赶考不易,让你这样空手回去也不好。我倒是可以向祭酒通传一声你来过的消息,你也就算替你爹尽过孝道了。”

叶倾怀不知他突然说这一番话是什么意思,不禁有些不解地看向他。

却见那队长满脸堆着油腻的笑容,又靠近了叶倾怀几分,压低了声音道:“只是这京中不比京左,凡是都需要打点。”

说完,他对着叶倾怀比划了一个银票的意思。

叶倾怀这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一时间,她的眼前像是闪过许多画面,有锦衣华服的贵人,有骨瘦如柴的乞丐,有三司会审上低头沉默的臣子。

她只觉得一股热血冲上了头顶,连退两步,与那队长拉开了距离,喝斥道:“此乃天子脚下,圣贤门前,尔等竟敢目无王法当众索贿,如此败坏风骨,是何人教的你们这样?”

叶倾怀说得声音极大,惹得京畿卫和周围的路人都向她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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