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恰青春少年

千帆作者 著

女频言情连载

80后女孩苏歆和王婧婧是一对朋友,他们向来相处融洽,却在最近产生了各种各样的小矛盾。成长中性格的变化,以及她们对周围事物的看法,都越来越有不同。甚至,就连各自的朋友圈人际网,也有了亲近疏远的心里暗示。渐渐疏远,又在各自成长和丰富阅历后,重新变成更好的自己,做更成熟的朋友!

主角:苏歆,王婧婧   更新:2022-07-16 02:33: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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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苏歆,王婧婧的女频言情小说《恰青春少年》,由网络作家“千帆作者”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80后女孩苏歆和王婧婧是一对朋友,他们向来相处融洽,却在最近产生了各种各样的小矛盾。成长中性格的变化,以及她们对周围事物的看法,都越来越有不同。甚至,就连各自的朋友圈人际网,也有了亲近疏远的心里暗示。渐渐疏远,又在各自成长和丰富阅历后,重新变成更好的自己,做更成熟的朋友!

《恰青春少年》精彩片段

兴安是个古朴的小镇,因为灵渠的证明,它从秦始皇开始就已经存在着,距今已有超过两千年的历史了。古时的兴安,安静而悠闲。而今的兴安,悠闲而热闹,概因它开始发展旅游项目了。这兴安最值得看的,自然是它的灵渠。广告语上写着,北有长城,南有灵渠。口气虽然很大,但是灵渠和长城,确实是属于远古同一时期的存在,并且,现在兴安的人们还受益于灵渠的存在。

灵渠的源头,是一汪水泽,经过一道古坝,水流稍微湍急地流向小镇。于是,这道河流便穿着小镇而过,水面也不宽,大约有三米左右,水深一米多,底下是嶙峋的石头。流动的灵渠带给小镇一丝灵动的活力,使得蜿蜒的小镇多了几分婀娜之感。南方的水系四通八达,灵渠作为西江水系的一个旁支,哺育了一代又一代的兴安人民。

灵渠边上,住着许多人家,一排排的房子沿着蜿蜒的河流伸长至远方。这些房子高矮不均,参差不齐,其中一幢三层的小洋楼里,住着苏远川一家人。

苏远川,本地人,苏家的族谱记载,他们从明清时代起就扎根于此,可谓货真价实的本地人,老资历了。

苏远川是家里的老大,下面还有一个弟弟——苏远明——在兴安当地中学教数学。苏远川没赶上读书的好时代,无法走读书的路子,便在辍学后成年后考了驾照,跑起运输。十九世纪八九十年代老师的工资是死的,并多年内都没能调得高到哪里,所以苏远川的收入比弟弟的要多很多。

可让苏远川十分不甘的是,他没生出儿子。小镇上的政策是生了第一胎是女儿的话,还可以再生一胎,可如果是儿子,就只能生一胎。苏远川是比较传统的中国男人,秉持着养儿防老的观念,所以在第一个女儿苏媚出生后,他摩拳擦掌,准备着再生一个,必定要是儿子,苏远川执着地碎碎念到。

于是在妻子谢筱原再次怀孕后,苏远川满怀信心。那时农村的妇人都得干农活,即使是怀孕了还得挑水洗衣,种地浇菜。可苏远川却不让妻子做这些,他生怕一个闪失伤到自己的宝贝蛋子。谢筱原想吃鸡肉,他二话没说就把自己家里养的留来过年再杀的生蛋的母鸡宰了煲汤给妻子。完了苏远川还托各种关系买回一批鸡来养,估计有七八只,说要给妻子产后补身子。在那个物资匮乏的十九世纪八十年代,这算是十分奢侈的事情。可谁知,万事俱备只欠东风,瓜熟蒂落后,谢筱原生出了第二个女儿。苏远川的愿望落空,他在妻子的整个坐月子期间都是黑着一张脸,不但没给女儿取名字,还筹划着要把她送给谁谁。

等谢筱原出月子后,她被丈夫苏远川告知的想法吓了一大跳。谢筱原虽然也想生出个“好”字,可二女儿同样是她怀胎十月生下来的,她为了打消丈夫的念头,苦口婆心地劝着。后来夫妻俩僵持不下,谢筱原怕丈夫背着自己偷偷地把女儿送走,干脆不眠不休,抱着二女儿不肯放手,直至敖红了眼睛。

其实苏远川和谢筱原两夫妻平日子关系处得不错,两人很少为家里的事情拌过嘴。看到妻子这样担惊受怕,不顾自己刚出月子身体还未完全恢复,拼命地抱着女儿,苏远川最终同意把女儿留下来。只是他从此在比较长的一段时间里心里都存在一种无可奈何的挫败感:此生注定无子。

于是二女儿得名苏歆,终于没有被送走。

与此同时,苏远川的弟弟苏远明一举得男,男孩与苏歆只相差半岁多。这个小男孩得到了全家人的疼爱,最明显之处在于,他是爷爷奶奶带大的;苏歆和姐姐苏媚则是在父母身边边干活边拉扯大的。当时苏歆出生后,谢筱原无力同时照看两个只相差两岁的孩子,便把已经不吃母乳了的苏媚托付给了自己的发小帮忙照顾。而苏媚的爷爷奶奶作为退休小学教师,每个月可以领退休金,手头宽裕,他们常年给儿子苏远明的小孩苏林买米粉吃、买糖吃,却从来没有考虑过孙女苏媚和苏歆。

这样的场景并不少见:一大清早,爷爷叫唤道:林林,跟我来,我带你去买米粉吃。

苏歆那时还小,完全不能体察大人的心态,她以为会有好东西吃,两条小短腿便扭扭捏捏地迈开,从隔壁屋里跑出来,要跟上去:爷爷,我也去我也去啊。

谁知,爷爷干脆利落地把苏林抱起来,大步迈开,越走越快。苏歆跟不上,便独自在后面愣愣地站着。

这件事情此后常年被谢筱原用来做证据说明公婆偏心。其实,等苏歆渐渐长大了,让她真正明白这其中的蹊跷的是另一件事情。

五岁多那年,苏歆和苏林坐在堂屋里铺在地上的凉席上玩积木。积木很多,苏歆自己捧了一堆坐在一边高高兴兴地堆房子。她堆得正兴高采烈的时候,苏林爬过来,故意推倒了苏歆已经堆成了一大半的房子。苏歆很生气,就推了苏林一把。当时苏歆还小,力气也不大,这一推应该说是不痛不痒的。可是苏林却似乎是被吓坏了,他瞬间便哭起来,哭声十分尖锐,极具穿透力。

奶奶闻声从外面赶来,她严声质问苏歆:你打他啦?苏歆既委屈又胆小,道:他推倒了我的房子……话还没说完,奶奶瞪了苏歆一眼,转而抱起苏林哄起来,接着又把苏林抱到里屋,再出现的时候苏林笑嘻嘻地,手里捧着一大杯红糖水。苏歆又是傻愣愣地看着,说不出话来。

此后,苏歆深深地记住了:在爷爷奶奶这里,自己不如弟弟苏林。

虽然是女孩子,不被爷爷奶奶喜欢,可苏歆的童年过得还是很快乐的。镇里穿镇而过的灵渠是苏歆童年的天堂。她在河边嬉戏、玩笑。夏天,她可以在灵渠的河道里玩水。河面不宽,河水也不深,只有一米多,来往的路人多,所以许多大人小孩都在河里游泳,当地人也不怕小孩会淹死。

苏歆七岁那年,经受不住同伴们的诱惑,自己下了水里玩水,她扑腾扑腾地各种挣扎,各种玩乐,跟伙伴们打水仗,十分快活。

岸边的垂柳稀稀疏疏地帮忙遮住一些阳光,又忍不住透下许多星星点点。许多男孩子女孩子,小小年纪就被家里大人脱光了衣服放到河里扑腾。那白花花的胳膊大腿,硬是被太阳晒成了小麦色。即使漫长的冬天会把他们的皮肤捂白,可一到夏天又继续晒。

苏歆第一次到灵渠里游泳,是背着父母的。谢筱原叮嘱过她,说她年纪还小,不能下河里洗澡,在岸边玩玩水就好了。苏歆平日里都能做到,可这日太阳毒辣,她坐在岸边直冒汗,加之同伴们不停地鼓励和劝说,苏歆便下河里去了。

总的来说苏歆还是胆小,大约玩了一个小时她就起身了,她也不敢回家,担心回去会被父母责备,便坐在岸边晒衣服。直到下午五点多时分,苏歆的衣服晒了个大半干。苏歆想着,回去要是被问起就说在岸边玩水的时候弄湿了裙子,千万不能说起是自己下河里洗澡了。

谢筱原是个时分聪明的母亲,她早就在路人口中得知苏歆下了水。她看着苏歆身上的裙子由红色变成了绛红色,就知道苏歆确实是下水了。她一把抓起苏歆的裙角,道:你下河了?苏歆急忙辩解,道:没,在岸边玩水弄湿的……苏歆的脸又红又白,急促不安。谢筱原道:在河边玩也会把衣服弄得全湿?苏歆这时咬咬嘴唇,说不出话来。

第二天,苏远川休息,他和妻子谢筱原带着两个女儿于傍晚时分一起去了灵渠的古坝那边,教女儿们游泳。苏歆很是开心,苏媚则抿抿嘴唇,她不太喜欢出来逛,尤其是与比自己年纪小的孩子玩是她最不喜的。这个夏天,苏歆学会了游泳,还会闭气,一口气能游出很远。她还会仰睡在水面上,用两手当桨,脚蹬啊蹬的,十分自在。再看苏媚,她则是马马虎虎,不仅不能仰睡在水上,游出去也不远。学会游泳后,她连闭气也懒得,只把头抬出水面,手脚活动才不至于沉到水下去。学会了游泳后,苏媚便再也不去灵渠里游泳了,她讨厌太阳把自己晒黑了。

此后,苏远川倒是不再禁锢苏歆,怕她在水里淹了。只是小心叮嘱道,没有大人带着,小孩子不能去古坝那边游泳,那里水面宽阔,可是水太急了。这一点,苏歆照做了,自然的,一个暑假过去,苏歆被太阳晒得黝黑黝黑的。

与苏媚形成巨大的反差,苏歆不喜欢待在家里,除去暑假她会到灵渠里游泳外,每到放学时分或者不用去上学的周末,苏歆还找各种借口除去玩。周末的早饭过后,苏歆在家里晃荡晃荡,接着一溜烟就不见了踪影。苏林每次都想着跟着她,可惜总是会被甩掉。

苏歆也并不跑远,她在本镇的同龄女孩圈子里玩,有时候是蹿到人家家里去跳绳、跳橡皮筋。苏歆在这方面有很好的运动天赋,她跳橡皮筋能跳得老高老高,跳绳也稳稳当当,是个中好手。小伙伴们分两边,待剪刀石头布猜拳选人的时候,都会第一个挑明:我要苏歆。那时镇上的孩子们都是光着脚跳橡皮筋的,因为没有了鞋子的舒服,跳得轻轻巧巧的。苏远川很不喜欢苏歆这点,他总说,不穿鞋子去跳绳,脚板会越来越大,难看。可惜苏远川常年都忙着跑运输,谢筱原帮忙收钱,都管不了苏歆这么多。

有玩得开心的,也有吓到苏歆的。比如有时她去隔壁家窜门子,会遇上隔壁大姐姐在讲鬼故事。她说,村子里来了一些狐狸精,这些狐狸精白天不出来,却在傍晚太阳落山以后变成漂亮的大姐姐,招呼小孩子跟她一起玩,等小孩子接近她时,她就会紧紧抓住他们,然后变回狐狸的原形,发出“嘻嘻嘻嘻”的奸诈的笑声,还没等小孩子挣扎脱狐狸精便会把他吃掉,而且吃得连骨头都不剩。

还有啊,在村子周围住着一些财狼,晚上这些财狼就会在镇上四处跑,找小孩来吃。据说小孩子的肉特别嫩,最受财狼欢迎了。它们抓到小孩后,就会先吃小孩的屁股,因为那里肉最多最嫩。

……

苏歆每次都听得津津有味,可是晚上睡觉时却会梦魇。有一次,苏歆睡觉时想起这些鬼故事,觉得很害怕,而且是越想越害怕,于是便在半夜里大哭起来。姐姐苏媚被惊醒,她叫来父母,大家都关切地问苏歆怎么了?苏歆不敢说自己被鬼故事吓到了,遂随便扯了个借口说自己肚子疼。这“肚子疼”惹得父母一番折腾,最后谢筱原拿了云香精给苏歆擦肚脐,然后不停地搓揉,直至苏歆的害怕渐渐消除,一晚上才过去。

还有一件事情,吓得苏歆此后一生都怕线型动物。

苏远川和谢筱原每年都会在后院里养一些鸡鸭,以解决每日吃不完的剩饭剩菜,并且还可以留着过年过节杀来吃。有一天,苏远川在后院里挖蚯蚓给鸭子吃。谢筱原买了些新的鸭苗,它们小小的,毛茸茸的,特别可爱。苏远川拿来竹篾做成的围栏把鸭圈围挡好,而后他拿着小锄头,在地上挖蚯蚓。苏歆觉得很好奇,便问爸爸:小鸭子吃蚯蚓的吗?苏远川语重心长地教她:蚯蚓有营养,鸭子喜欢吃。可是你别碰蚯蚓……

过几日,苏歆到小伙伴徐羽家里玩,正逢徐羽也在后院里给鸡鸭挖蚯蚓吃。有别于苏远川的是,徐羽挖出蚯蚓后,都是直接用手把蚯蚓抓起来,放进盅子里,活脱脱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女汉子。苏歆看了看盖住的盅子说:你挖了多少了,给我看看。徐羽拿起盅子,把盖子打开,直愣愣地递到苏歆眼前,距离苏歆的眼睛不到20厘米。苏歆顿时眼睛瞪得老大,许多小蚯蚓缠绕在一起,打结蠕动,非常可怖。苏歆顿时吓得一屁股坐到了地上,惊得说不出话来。谁知徐羽不仅没安慰苏歆反而是笑了起来,弄得苏歆十分郁闷。接着,徐羽又用手揪出一条小蚯蚓,说:哟哟哟,拿过来了,哈哈哈。苏歆认识到徐羽在恶作剧,便拔腿就跑。

此后,苏歆一辈子都怕蚯蚓等线型动物,也不喜欢吃面条。尤其是细细长型的面条,因为她觉得面条缠绕在一起的样子跟当初她看到的蚯蚓十分神似。

偏偏在苏歆的童年记忆里,谢筱原十分热衷于给两个女儿煮面条当作早餐。这让苏歆十分郁闷,每次早上吃早餐她都像遭了罪似的。直到有一次,她对母亲说:我不吃面条。母亲问怎么了?苏歆闷闷地答道:面条像蛇。谢筱原笑了:别发神经了,赶紧吃了去上课。苏歆得不到理解,又消除不了自己内心的恐惧,只好低头十分勉强地吃下一根两根面条,然后放下碗就背上书包跑了。

上学后的苏歆依旧喜欢玩,不过也没玩出啥新花样,更多的是,不知是年龄的增长缘故,还是受了姐姐苏媚影响的缘故,苏歆竟然也渐渐地爱上了看书。苏远川一家里出了三名老师,故而藏书相较于别人家里要多些。苏歆看到姐姐在看书,她也跟着看。那个时候的小孩,不会看什么报纸、理论文章,多数是看小说、故事会、童话故事等。苏歆最喜欢的是,每读完一本长篇小说都会有淋漓畅快之感,十分满足。如《水浒传》《飘》。当然,这要等苏歆念小学五、六年级了才有耐心把它们读完。

大概是因为爱读书,所以苏歆的学习成绩并不差,即使没当上什么班干部,但每学年期末苏歆都因为考试成绩好而拿回奖状。

只是当地学校附属于周边的一个糖厂,加之当时镇上人平均收入都不高,于是工人的地位就要高些。学校里的老师多数都跟糖厂里的职工有或多或少的关系,要不就是老师嫁给了糖厂的工人,要不就是自己出身于糖厂,所以老师们对糖厂的小孩与镇上的小孩的态度是不会同日而语的。糖厂里形成了一个氛围,衣着吃食方面都相互比较。这便使厂里的小孩多数心里都有些优越感。于是在每学年评选班干部时,镇上的小孩多数都会给糖厂里的小孩让位,就连遇上打架骂人的事,老师心中的天秤也是向糖厂里的小孩倾斜的。

更甚的是,糖厂子弟是不屑于与镇上的小孩讲用一种方言的,即便他们本来就生活在一片土地上。糖厂里的职工跟孩子讲话,多数时候会把话说得更斯文一些,更娇气一些,不像镇上人讲话那样乡土味浓重,大咧咧的。只是在特别的时候,他们会因急躁而蹦出与镇上人讲的一样的乡音。但大多数时候,他们都会隐藏自己的出身,隐藏自己的乡音。

后来,糖厂里的人钱多了,爱往城里跑,去购物或者去探亲访友,便渐渐地开始学城里人讲话,回到糖厂里小镇上后,也把自己新学到的口音加进来。可画虎不成反类犬,毕竟他们始终缺乏环境长期的熏陶,最终他们说话既不像当地村镇人的口音,也不同于城里人的说话口音,倒是真的“自成一家”了。

苏歆偶尔会敏感于这种环境的不公和不伦不类,可学校里的老师也有的是苏家的亲戚,也有的是爷爷奶奶的学生,所以他们对苏歆都还算客气。

一日,一名老师来到苏歆家里,向苏歆的做过老师的爷爷奶奶咨询些事情。话从寒暄到正事再到寒暄,老师看到苏歆乖巧地坐在小凳子上,便笑着问起苏歆,还说有什么事情需要帮忙,或者在学校里有没有被其他同学欺负,都可以告诉他。

苏歆愣了愣,爷爷说道:有话就说呗。苏歆眨了眨眼说道:有一个男同学老是用手指弹我的头。声音又低又小,说完还吐了吐舌头。没想到第二日后,班上老师就给苏歆换了同桌,同样是名小男生,确实十分温和十分和气的那种。苏歆便再没有被人用手指弹头。只是苏歆没有想到,此后,从学前班到小学四年级,她的同桌一直就是这名小男生,直到苏歆十岁以后男孩子转学了不再回到班里,苏歆才有了新的同桌。

后来苏歆长大后回忆,这名男同学确实是非常温和而老实的。那时两人住在同一个镇上,家里隔着灵渠分别在两边,每日放学回家,大家都飞快地跑着,比较看谁先回到家里。后来男孩的父亲看见苏歆,总是调笑她:你今天和凤和谁先到家里?

长大后的苏歆已经知道人生很长,过客很多,不过忆起这名男同桌,苏歆也不禁觉得好笑;也好笑自己的当年的愚钝,无论从哪一方面来说,一名温和的同桌总比一名会欺负人的同桌要好。


“妈妈,菜煮好了没有我饿了?”“衣服你帮我洗了吗,为什么我找不到浅蓝色的牛仔裤?”“猫咪要喂了,啊,我的衣服上怎么这么多毛,你这只死猫!”……

王婧婧叫起来,声音的分贝非常高,常常声音能从阳台传到上一层楼上。母亲黎惠从客厅走过来,抚抚额头道:你能不能小声些,整栋楼都能听见你嚷嚷!王婧婧撅起嘴,不服气地道:你看,这件衣服上全都是猫咪的毛,怎么办?黎惠皱起眉头,纹过眉的眉头形成倒八字,她无奈地道:你的性格怎么跟咱家这猫一模一样。

这年,王婧婧十二岁,刚从小学毕业,即将升入初中,毫无升学压力的她平日里刁蛮也可爱,有着城市独生子女的天真和骄纵。

这也怪不了王婧婧,她是家中独女,是王哲凯的掌上明珠,是在十九世纪八十年代的甜水里泡着长大的小孩,自然会有些公主病。家中父亲王哲凯是城市里棉纺织厂的工人,母亲则在建筑公司里担任财务职员,夫妻俩各有各的收入,生活过得既稳定又安定。他们本想再要一个小孩,可惜城里的计划生育政策很严格,夫妻俩又都有正式的工作,遂放弃了二胎的念头,这便让王婧婧“一支独大“起来。不过,父母恩爱、家里人关系和谐、收入稳定,单位还分配了一套80多平方米的房子,所以王婧婧的生活还是平顺的,即使她有些骄纵,却也不是无法无天的那种。

从王婧婧记事起,母亲养小动物就没停过,先是一只小鸭子。别人家的鸭子是养来吃的,但黎惠养的鸭子确实用来玩的,当时黎惠从外面带了一只毛茸茸的雏鸭,眼睛刚刚张开,叫叫都不会。王婧婧是很喜欢,每天给它喂水喂饭,顺着鸭毛把它捋了一遍又一遍。可惜小鸭子长得很快,不久就越长越大,还不太受驯化,到处拉屎拉尿,王婧婧这时便不再摸它的毛,而是嫌弃起这鸭子来。鸭子来跟王婧婧套近乎,王婧婧嫌恶地随脚一踢,鸭子便翻了个底朝天然后在惊恐中摇摇摆摆地走开了。后来黎惠也反感鸭子不干净,可惜又不忍心宰了它,干脆就把它送了人。

黎惠养的第二只动物是一条狗,白色的哈巴狗,样子十分可爱。十九世纪九十年代里外国品种的狗还没有被带来中国大陆,所以哈巴狗已经算是很难得和珍贵的了。黎惠定期给狗狗洗澡,闲时拉着王婧婧一起出去遛狗,可王婧婧对这些小宠物始终是不感兴趣,觉得这只狗没有灵性,笨得厉害。其实王婧婧表现出这种态度是有原因的,那便是狗狗把王婧婧扔到家门口垃圾桶里的考了79分的数学试卷叼了回来,放到黎惠的面前,让黎惠把王婧婧的阴谋戳穿,还把王婧婧骂了一顿。王婧婧自然是不喜欢这只狗,于是经常拿脚踢它。黎惠每次看见了无奈地道:你踢它不会痛嘛?王婧婧只哼了一声便不加理会,过后还是照踢不误。

王婧婧无比地希望这只狗能被送走,因为这样自己以后扔试卷就不会偷偷摸摸,还担心被狗叼回来了。可惜事与愿违,直到她升上了初二,这只哈巴狗才因为年纪太老而寿终正寝。母亲黎惠十分伤心,觉得自己跟狗狗的关系特别好,她早已习惯了狗狗的陪伴,丈夫加班王婧婧上学的时候,也只有狗狗陪着黎惠。每次黎惠从外面回来,门甫一打开,狗狗汪汪地叫着,两只后脚垫地,前脚则抬得高高的,来和她套近乎,这让黎惠感觉心里十分的温暖。黎惠看着狗狗变老,心里一天比一天揪心,终于这狗狗就这么去了,她夜里临睡前,流下了两行清泪,然后跟丈夫王哲凯信誓旦旦地说以后再也不养宠物了。

王婧婧虽然不太难过,可也觉得不习惯,毕竟这些年狗狗陪着她也习惯了,可不久王婧婧就高兴起来了,因为扔试卷被叼回来就没有可能了,尤其是初中的考试那么多,题目又是那样的难。

她没有细想,而是被冲昏了头,原因是王哲凯和黎惠非常了解自己的女儿,她有几斤几两他们都知道,所以那成绩怎么样,只要开一次家长会问一问老师就知道了。其实王婧婧确实是白高兴一场,因为王哲凯和黎惠奉行一个原则:3岁启蒙,6岁开智,9岁有人格,12岁有自尊。他们是打算给女儿王婧婧留点面子的,尤其是王婧婧上了初中后。

不过黎惠还是太喜欢小动物了,哈巴狗死掉一个月,她就忘了自己说过的不再养小动物的话,又挑了一只漂亮纯白色的猫咪回家。

这只猫并非纯种的有名的猫,卖猫的人说,它是名种猫跟普通猫杂交而来的,故而这只小猫长得十分可爱,它通身雪白,刚来到王婧婧家里时,担惊受怕得蜷缩成一团,只要听到声音就警觉地四处张望。偏偏王婧婧跟这只猫有缘,那时她难得地动了恻隐之心,便用手顺着猫毛轻轻地摸啊摸啊,竟然能让这只猫平静了下来。遂而王婧婧自自然然地叫她猫咪。她每次学猫叫,学得十足的像,引得猫咪似乎听懂了王婧婧的话,也喵喵地叫着回应王婧婧。

其实王婧婧每次学猫叫也只是因为好奇,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学得这样像,更不明白这猫的叫声里有什么语言和意义。后来,猫咪熟悉了王婧婧,熟悉了王家的环境,自然而然就不怕了,这才把它作为猫的本性一点一点地显露出来。

比如,王婧婧早起打开房门,正要去洗漱,这时候突然有一团毛茸茸的东西从不远处飞奔而来,用力地撞到了王婧婧的脚踝上,继而又飞快地逃开。王婧婧最初的时候总会被吓得惊叫起来。之后几次她恼怒起来,就想学以前踢哈巴狗那样把猫踢开,可惜这猫咪聪明得很,它总能在王婧婧抬起脚前就飞快地跑开,王婧婧只好不断地吃这种闷亏,不断地郁闷。

猫咪还会趁王婧婧或黎惠不注意的时候,冷不丁地跳上她们的膝盖,待她们一时兴起想给猫咪撸撸毛的时候,它又跑开了。它也会在黎惠在卫生间洗东西时,两只前脚支撑地面,静静地坐着看黎惠洗东西。每次水溅出来飞到猫咪的脸上,它便用舌头、用前掌擦擦,顺带洗干净自己的脸。为此,黎惠十分喜爱这只猫,因为猫咪陪伴了她许多时光。尽管她时常调侃王婧婧:你看,你把猫咪的脾气带得跟你一样。但王婧婧是从来不觉得自己的性格有什么不好,于是她仅仅是撇撇嘴,不予理会。

王婧婧从小有自己的卧室,父母重视对她的培育,给她买了一面书柜,就立在书桌和床之间。上面摆着许多小挂件,但更多的是摆放着各类书籍,有精美的童话故事书、作文选,还有各种学习报。王婧婧活泼好动,却不太喜欢看书,她偶尔会翻翻书,也不过是些小人书。那些学习报和作文选,用她的话来说,就是特别无聊。

如果黎惠和王哲凯不准她出去玩,她便翻翻小人书,或者假装看看学习报,等黎惠一走,她便走到阳台上,看楼下走过的各种各样的人,遇到一个看起来面善可欺的,王婧婧会大声朝她嚷道:喂!然后迅速地蹲到阳台的围栏下,把自己藏起来,咯咯地笑。有时候她还会恶作剧地道:你的东西掉了!引得楼下路过的人四处张望,寻找声音的来源,却不得结果。

有时候,因为蹲下来的动作太快,王婧婧会被阳台上的盆景扎到。王家的阳台较长,黎惠在上面种了芦荟和紫罗兰。每到逢年过节,黎惠还会从花鸟市场买回诸如玫瑰或者兰花等品种的花,可惜那些花多数娇贵,黎惠每天忙里忙外,并无多余的时间和精力打理,故而这些花很快就会枯萎而死掉。只有好种易活的芦荟和紫罗兰越种越久、越长越大,最后发展到三四个花盆,一大盆一大盆的,似乎要把花盆给挤坏了。

黎惠也没空理会,只是她隔三差五地就会去盆里摘几片芦荟,把皮去掉,露出里面晶莹的带着胶状液体的果肉,对着镜子用果肉往自己脸上擦。有时候她也用这个来擦蚊虫叮咬导致的大包处。十九世纪60、70年代出生于平凡家庭里的妇女们,是少有爱美的心思的,可是黎惠看着办公室里进进出出的女同事,会暗自与她们比较谁的皮肤好,谁看起来更年轻。于是,黎惠会特别注意保养自己,尽管省吃俭用的她不觉得自己有逛商场买昂贵的护肤品,可她会物尽其用,选择自己能力范围内的好的方法来做稍微的保养。

王婧婧有时会帮着挑那些大片的芦荟叶递给母亲,顺便再满意而欣喜地摸摸自己的脸蛋:我还用不到吧。

在这个家里,黎惠的工资收入要比王哲凯的收入要多,并且当时夫妻俩都能分配到住房,但黎惠的单位分配的住房条件要比王哲凯分配到的要好,所以现在他们家的住房选择的是黎惠名下的。女人们一旦能够经济独立,甚至收入高出丈夫时,她们的话语权就会加强。因此在王家里,黎惠说话更有分量,她也常常做决定。王哲凯是个老实人,本身气势就弱,所以他也不介意妻子在家里大大小小的事情上拿主意。

受家庭环境因素的影响,王婧婧身上潜伏着一定的女权主义因子,这表现在她喜欢以自我为中心。幸好这并不太过,多数时候都是在周围人能承受的范围内的,所以王婧婧看起来是活泼的,又是耀眼的,她喜欢出些小风头,并因此有些小虚荣。

十九世纪60、70年代出生的人,总觉得自己是过过苦日子,是过过吃穿上有上顿没下顿的苦日子的,于是十九世纪80年代出生的一代,总被他们说是泡在甜水里长大的。从这个角度看,时代在不断地发展,自然是一代过得比一代好。可是在王婧婧看来,每次黎惠以过来人的口吻老生常谈的提到女儿多么幸福时,她便不耐烦地嘟着嘴,道:我又不跟你们那个时代的人比,我只跟我的同龄人比,这才有意义。王婧婧不会因为父辈的感叹而觉得自己有什么亏欠,或有什么骄傲。这既是王婧婧的优点,也是她的缺点。缺点在于她不会忆苦思甜,对时代对父辈有所感激;优点则在于她与比自己过得好的同龄人相比,不断激发出更多的期望,更努力地使自己不落于人后,不管是学习还是物质追求上。

这表现在学校里,她会找些俏皮话和同学们谈笑。王婧婧长得并不错,她有一张略尖的瓜子脸,上面是一对黑宝石般的眼睛,鼻子是稍微挺而立的,尽管鼻头有些单薄,可五官还是不错的。即使因为轮廓长得不够完美,可标准的五官使她已能鹤立鸡群了。尤其是黎惠每天早起都会兢兢业业地给她梳头,并常常变换各种发式,有时候是两个小辫子,有时候是带个发夹扎个马尾,有时是编四股的辫子,也算略尽心思,连老师都曾赞叹地问道:婧婧,你妈今天又给你换发式啊。

更别提王婧婧的衣服,有各式各样的,从来不会缺。黎惠可能对自己和丈夫会节衣缩食,可她从来不会短了女儿的穿着。用她的话说是自己这辈子是苦过来的,决不能再让女儿受苦了,只要条件允许,就必须给女儿富足的物质享受。

彼时,有多少家庭还处在温饱线下,多少家庭还在温饱线边缘徘徊,即使有富足的家庭,可父母未必会像黎惠这样对女儿用心。所以,那个时候的王婧婧是出类拔萃的,优越感满满的。

知识黎惠没有想好养女儿这件事,她以为尽自己的能力将女儿富养起来就够了,却没有想过应同时对王婧婧进行一番鞭策,灌输一些努力学习等观念。概因她觉得自己给王婧婧准备的复习资料已经够多了吧,所以便在这方面用力不多。


渐渐地,苏歆长成了姑娘了,才十一二岁的她,斯斯文文,喜静不喜动。这时候的她身体开始发育,并悄悄地穿上了文胸式内衣,她也不再像小时候那样,趁着周末的早晨无人看管就跑出去玩一整天,甚至是吃饭的时候也不会来,觉得只要能玩得高兴,饿上一天也无所谓。

苏歆的玩伴从男男女女不等变成了同样乖巧还会害羞的女孩子,她们偶尔也会四处疯,到河里洗澡,但更多时候,她们会静静地坐在岸边扯一根柳枝,一边撕扯成小块,一边聊各种各样的心事。

与许多玩伴不同的是,苏歆看起来安安静静,木讷少言,可是学习的好手,每次考试她都是佼佼者。遇上好玩的玩伴,苏歆可能会跟你聊各种事,也能与你一起做些不靠谱的事情,可是她始终记得学习。

小学里课程并不重,大家都只喜欢玩。下午上课时间是两点半,可许多学生吃过午饭后才十二点半就往学校里赶,为的是能有更多的时间去跟同学玩,抛石子、跳橡皮筋、猜谜等等。可是苏歆吃过午饭,便回到自己房间里把姐姐苏媚介绍给她看的书看完,什么少年文艺、新思路作文、童话故事集、故事会,甚至是像《飘》这样的大部头。当然,苏歆看《飘》,是但求一读,不求甚解的。她不理解美国南北战争为什么要解放农奴,是为奴隶争人权吗?她也不理解众多小青年为何那样爱慕斯嘉丽,身材发育好长得漂亮有那么重要吗?也不理解白瑞德说的那段话:斯嘉丽,我与你一样自私。苏歆只把小说看成了一个爱情悲剧,求而不得、一落千丈的斯嘉丽的爱情悲剧。

苏歆没法与人谈这些,确切地说,是没有人能与苏歆谈这些。镇上的孩子们活泼,却见识浅薄,她们不太会理解苏歆为什么要看这么冗长的书,自然苏歆也不知如何与人说。

只有徐羽会说:苏歆,你别再像以前那样,都下午一点半快上课了才来学校,我还想和你玩玩。苏歆微微张开嘴:可是一点半到学校里也还能玩一个小时啊,不是两点四十才上课嘛。徐羽说:你还好意思,昨天下午你两点才到学校。苏歆不置可否,笑嘻嘻地道:哪有?两人遂扭作一团打闹。

不过,也有苏歆不如意的时候,那时候流行打篮球,男孩子女孩子们都很喜欢,尽管水平不高,但是大家都混在一起玩。苏歆看着大家的势头很强,她想参加,于是体育课里她借来篮球,自己练习运球,确实小有所成。

可是领队的女篮球队长当初与苏歆争班长职位失败,她着实不能咽下这口气,便有意排挤苏歆,不让她参加篮球队。于是她便对人称,队员由她来选,想参加篮球活动的同学都要经过她同意。众人听从她的意见后,结果她第一个便把苏歆淘汰掉了,理由是苏歆长得太斯文,不适合打篮球。苏歆没有反驳,而是继续回家看书,那阵子,连谢筱原都讶异,自己生的这个女儿竟然这样爱看书。

尽管苏歆很优秀,学习成绩很好,每学年都必定拿回三好学生的奖状,她和苏媚的奖状贴满了家里的一面墙,而表弟苏林只是偶尔拿回一张优秀少先队员的小奖状,结果却是这样,爷爷奶奶照例更宠爱表弟,照样不待见孙女。区别在这里,苏歆和苏媚拿回奖状是必须的,是应有的,是尽本分一类的事;而表弟拿回奖状,就是天大的喜事,可以得到奖励的。

可惜两姐妹的认知程度不一样,苏媚是有所领悟爷爷奶奶的偏心,苏歆却真的认为拿回奖状是自己的义务,是必须要做的。

苏歆即便不太敏感于这种区别,可却不能不受影响,这影响融进她的骨子里,致使她在人前会有些自卑之感,再优秀也还是自卑。有时候她独自坐在河岸边,看流水静静地淌过,吹着从河面飘来的风,她觉得惬意,又满怀矫情地问自己:这么做到底是为了什么?

谢筱原说:苏歆才两三岁的时候,正是父母最忙的时候,可没人带着苏歆,谢筱原夫妇便央求苏歆的爷爷奶奶帮忙照看苏歆,一日三餐不饿着就行。于是在苏远川和谢筱原出去干活的时候,爷爷奶奶便在地上铺一张凉席,任苏歆在上面四处乱爬,等饿得快哭起来了他们便会给苏歆喂一顿吃食。

农村里的小孩多是贱养,可也不至于对小孩子不管不顾。谢筱原每天傍晚回来,看到苏歆咿咿呀呀地向她渴望地伸手要抱,全身脏兮兮的,心里十分恼火。可惜她有求于公婆,只有把怨恨藏进肚子里,可是却还是会忍不住跟丈夫抱怨,说公婆不厚道,厚此薄彼,等等。

苏远川总是一言不发,等谢筱原说得气急败坏的时候,他便抛出一句:谁让你没生出儿子。这话把谢筱原堵得能郁闷上几天。

其实,苏远川是个犟脾气,他同样有感于自己的女儿们在父母面前不受待见。尽管他看似听不进妻子的抱怨,却早已心生离意。这不,苏歆小学毕业后,苏远川做了一个令亲戚朋友都震惊无比的举动,他在省城而不是兴安所归属的城市里买了两套房子,然后再花上三万块钱把自己和女儿的户口都迁到了省城,从此举家都成了省城人。

他花了多少钱,光想想就能让亲戚朋友们咋舌。那是十九世纪九十年代末,21世纪初,十几万或者二十几万块钱对于小镇上的人们来说,确实是天文数字。尽管也有人往城里迁,可都是往小镇所归属的城市里迁而非省城。于是羡慕者有之,诋毁者有之。羡慕者一味吹捧,说苏远川果然了不起,有远见;还有人路过苏家,说苏家的门口建得气派,是富贵之相,必定会出人才;诋毁者多数是亲戚,他们认定苏远川生的女儿都不聪明,又没有儿子,搬去省城里也不会有多大的出息。

苏远川不善于跟人争辩,不过,他把这些话都记下来,只为等再过数年后以事实来回复他们。似乎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因为苏远川的这一举动,他一家都得到了父母高看了一回。还有不久就要搬迁进入省城,苏远川和谢筱原带着一双女儿收拾东西,家里便渐渐地空荡荡起来。这时,爷爷奶奶特地找来两姐妹,当着苏远川和谢筱原的面,给了俩孙女每人1千元。苏媚和苏歆开始还推辞不肯接受,爷爷奶奶便道:难道嫌少嘛。两姐妹只好收下。苏远川即使心里对父母有异议,不过总体来说还是孝顺,加之这次搬迁几乎掏光了他们所有的积蓄,所以要临走了,大家便立刻变得和睦甚至是亲密起来。

谢筱原跟着苏远川跑运输,去过省城好几次,她看到那些城里的女孩子都穿起了阔腿的喇叭裤,知道不能再让自己的女儿在人前被人瞧不起,也知道必须从表面上让这两个女孩子去农村化。可是当地当时并无人买卖这样的衣裤,又谓省钱起见,她带着苏媚苏歆去了裁缝店,让裁缝给她们各自剪裁了两条格子花纹的喇叭裤。接着谢筱原又带着苏歆去鞋店里专门买了两双皮凉鞋。

不得不说,兴安镇相对于省城总是落后,而且不止一大截,即便谢筱原有心改进,可贫乏落后的物质条件也打造不出拥有城市孩子一般气质的女儿。她们的衣裤是有城里姑娘们穿的衣服的型,可总差了那么一点。衣着款式进步了,可衣料不合适;鞋子确实是真皮,可惜款式太老。总之,她们整体看起来确实有些画虎不成反类犬,可母女三人依旧是十分高兴,觉得自己会有一片光明的前程,因此衍生出对省城生活无比的向往。

就这样,苏媚和苏歆来到了省城,两人分别进了同一所中学的高一班级和初一班级。

彼时,苏歆穿着白衬衣、下身搭配格子纹的喇叭裤,顶着一头遗传自母亲的卷刘海去了所在的初一班级。陌生的环境、陌生的面孔、陌生的普通话等等都让她感到尴尬。她的表情看上去十分羞赧,又十分的忐忑不安。她渴望有人与她搭讪交谈,又害怕有人与她说话。最后,她犹豫了很久,才走进教室里,自己找了一张书桌坐了下来,再后来,一名女孩子进来得晚了,没有挑到好位置,便径自走向苏歆,张口道:我可以坐在你旁边吗?苏歆诧异地转过头,想都没想,怕怠慢了人家,点头如捣蒜地道:好。那女孩名叫沈凤阳,她没想到苏歆的反应这样异常,同时诧异地坐在苏歆旁边。

沈凤阳坐下之时还在想着这女孩怎么这样反应过度,底气完全没有,甚至还想讨好自己。事实总是这样,交往中的一方过于热情,不合乎情理的表现过度,即使她们没有恶意,也只能被人看轻了。沈凤阳坐下来就一直在想着苏歆的反应,老师要说什么她完全没听进去。于是过了一会儿,她回过神来后,又用手肘碰了碰苏歆的手臂,道:老师说了什么?苏歆再次受宠若惊似的,道:她……瞬间苏歆反应过来自己想脱口而出的是方言,于是她重新用普通话道:她叫我们抄书。然后苏歆还给沈凤阳翻书指出到底抄哪里。这时,沈凤阳对苏歆的印象分又降了一分,因为苏歆那一口普通话实在太蹩脚,前后鼻音不分,平翘舌不分,口音还十分陌生,声音又小,说话没有底气,而且弱不堪言。

这时候的苏歆本想经营一段友谊,结交一个朋友而使自己不那么孤单,可惜,她还不会看人,找错了对象。甚至她还不知道,自己虽然友好诚实,却被人鄙视了两回。

不过,尽管这第一天不如意,可像沈凤阳这样眼高手低主见太多的女生并不多。大家都是初来乍到,都存了结交朋友的心思,所以不会太多地去挑剔别人的毛病,即使苏歆的普通话听起来很蹩脚,可她在努力地适应中,苏歆战战兢兢地,终于找到了朋友。

知识生活中总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不久,苏歆就觉得自己出了洋相,实在不能忍受,那种难堪让她永生难忘,绝对不能忍受。

某个晚自习,英语老师突发奇想,要找学生听写句子,她连续叫了好几个学生,效果都不怎么好。当她叫道苏歆时,苏歆站起来,也没能回答出几句,英语老师一下子便把气全撒到苏歆身上,她把苏歆叫上讲台,让苏歆自己写出她说的句子。苏歆的英语是从出中学学起的,之前一点基础都没有,加上她初来乍到,要适应的东西太多,故而无法太深入地复习英语。所以她在黑板上写的句子也错了。英语老师十分恼怒,她发现了苏歆的尴尬和弱势,仿佛是找到了发泄的对象。她用手指戳着苏歆的头破口大骂,句句如刀一般割着苏歆的心。苏歆在整个小学阶段向来都是班上的佼佼者,如是情况还从来没发生过。所以整个晚自习,苏歆的脑袋都是轰隆隆地响,完全无法自处。

后来,一次英语课课间时分,班主任来到班上找英语老师有事相商,英语老师十分不客气地当着苏歆的面向班主任报告苏歆的不是。

那时苏歆已经在很努力地学英语了,可她看到英语老师的指责,不仅不能理解,同时也觉得十分委屈。苏歆不明白英语老师为何会这样的讨厌自己,比自己还差不如自己甚至不爱学习的学生多得是,为何要揪着自己不放。后来,苏歆把自己的想法写进了日记本,并随大家的日记本一起送给了班主任审阅,苏歆希望能得到班主任的一点点安慰,可惜班主任只在那篇日记下写下了两个字:已阅。

十三岁是女孩子面对身体发育变化,重塑信心的关键时刻,可怜的苏歆落入了一个陌生的环境里,事事不如人,她的信心被打击得估计都要消弭殆尽了吧。

这些事情苏歆也没有告诉过别人,她只是默默地努力。后来她的英语越学越好,书法写得十分漂亮,单词语句听写也总是一百分,有一次英语考试题目非常难,班上只有五名学生分数及格,苏歆占了其中一席。英语竞赛苏歆也拿了个名词,她以绝对的实力证明了自己。接着学年很快过去,苏歆期末考试拿到了班上的第六名,于是再也没有老师说苏歆差劲了。

只是,苏歆的自信依然没有建立起来。老师在班级上夸赞苏歆进步大,鼓励同学们向她学习。苏歆并没有感到高兴,她很深地明白自己,自己学习一向是好,只是没有适应而已,现在的情况只不过是适应了。可苏歆的骨子里总有份不如人的自卑,这自卑不是在学习方面,而是心底散发出来的。只能说,在陌生的环境,不友善的人对苏歆的打击太大了。

那英语老师顶着一头齐耳的短发,喜欢瞪着大眼睛翘起手指跟大家说verygood的表情始终刻在苏歆的脑海里,当然,她戳着苏歆的脑门的力道、她质问“你听到哪里去了”的尖锐也刻在苏歆的脑海里。后来,这名英语老师因与班主任产生矛盾并且不可调和,被安排到其他班级任教去了,苏歆一向敬重老师,她遇到这名英语老师的时候也曾寒暄过几句。当时那英语老师的态度很好,也表现出了耐心,可是此后,苏歆的自卑和倔强随着往事一起发酵,她再也不想看见那名英语老师了。

有学习成绩说话,加上对学校和同学的日渐熟悉,苏歆不再感到孤独,不再感到害怕,她自自然然地走在校园的林荫道上,做自己该做的事,当然是学习,更努力地学习。而且,即使有别的,也只是学习。像沈凤阳那样骄傲的人还是有,可是在这个学习成绩说话、努力学习为主的环境里,苏歆似乎已有了傍身的依靠。

可以说,苏歆的观念太过于正式而古板,她以为生活里只有学习,考上好的学校,读书出来谋求好的工作,并且无任何享受之说。她的心里总是没有安全感,这表现在她总在寻找或者学习能够傍身的依靠。而对许多人来说,人生的路子很宽广,即使读书不好,也会有别的出路,做小职员也好,开杂货店也好,有关系帮着更好,当下享受同样重要,千万不要逼迫自己。

苏歆的想法很简单,但是并不弱,而且走的是一条康庄大道,最终当然也能通向幸福和希望。只是,她想得太简单,不知道殊途同归,不知道综合能力的厉害,故而她会走一些弯路,而且须得很辛苦,幸而,她是个肯努力、会对自己狠的人。

与此同时进行的是,苏歆在蜕变,她正在长成一种木讷中带着执着、既聪明又傻气的性格。这时,她身上的乡土之气在渐渐地褪去,她的皮肤变得更白皙,视角变得更贴近城市女孩子,她熟悉省城里的各条道路,也不会再轻易地去河边游泳,普通话说得也更标准了,把她原来的方言口音取代的是另一种属于省城人的口音……

相比于苏歆小小的艰难,苏远川和谢筱原更觉得艰难,因为他们要面临的是更为严重的一家人的生计问题。初来乍到省城里,他们原本还想做着跑运输的工作,可是十九世纪九十年代的省城里,人口流动并不大,他们作为异乡人,又无人帮忙,想靠自己的能力在运输行业里混十分艰难。这里的行业已成规模,规章制度多,也规范得很。苏远川从来都是自己开车自己跑,不愿意给人打工,所以他原来继续来省城跑运输的想法就落空了,加上所有的积蓄都已经花在了买房子和迁户口上了,夫妇俩也没有了买车跑运输的成本。而谢筱原也没读过几年书,没有文凭,文化程度低,她也同样没有着落。

两夫妻原本来省城,除去买房子买户口交学费的钱后,剩下的并不多。后来两人在外面转悠,发现小区里有人在赌六合彩。猜六合彩很简单,就是照着谜面猜生肖,苏远川第一次买就中了。此后,他与妻子谢筱原便每天花时间研究六合彩的谜面,中的都是小数,花去的都是大数,最后输掉了上万块钱,苏远川感到十分害怕,他们已经是坐吃山空了。

家里唯一的收入来源便是租出去的一套房子(当时他们买了两套房子)的租金,但每个月也只有几百块。

在这样入不敷出的状况下,该怎么办?

最后苏远川和谢筱原一合计,便决定把剩下的钱拿去开一个小商店,由谢筱原独自经营,苏远川则去开出租车。事实上,苏远川后来十分感慨,觉得幸好自己是买六合彩输了钱,他们才终于决定出山工作,若是一直赢些小利,他们还不知道会沉迷于六合彩到什么时候。

因为两夫妻诚实劳动,于是在经过一段曲折后,便渐渐地站稳了脚跟,直至终于稳扎省城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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