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纸新娘

马若水作者 著

女频言情连载

小人物张晴天与常人相比有些特别,他的生活分为A面和B面,前者是白天,是现实生活;后者是晚上,是虚拟梦境。他就在这样相对而又诡异的状态下来回穿梭,渐渐混淆了“真实”与“梦境”。某天,身为写生模特的他看到一个纸质的雕塑人偶,瞬间开启了脑中尘封已久的记忆和前尘往事。

主角:张晴天   更新:2022-07-16 02:54: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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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张晴天的女频言情小说《纸新娘》,由网络作家“马若水作者”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小人物张晴天与常人相比有些特别,他的生活分为A面和B面,前者是白天,是现实生活;后者是晚上,是虚拟梦境。他就在这样相对而又诡异的状态下来回穿梭,渐渐混淆了“真实”与“梦境”。某天,身为写生模特的他看到一个纸质的雕塑人偶,瞬间开启了脑中尘封已久的记忆和前尘往事。

《纸新娘》精彩片段

第一次见到杜兰朵时,张晴天瞬间就被她的美迷晕了。

是的,她不仅漂亮而且年轻,正是丹青笔下描绘的那般曼妙,令目睹她芳容的人,无论男女老少,都会把那张生动的脸永远地烙印在记忆深处。

细长的黛眉微微挑起,眼睛里含着一汪清水,隐藏无限的沉静,既有几分懒散,也带几分惊慌,小巧玲珑的鼻子,唇上的褶皱粉中透出一点点朱红,嘴唇微微张开,露出躲在里面洁白的小牙。俏丽的脸庞,柔和的下巴,勾勒整个脸型的线条都在光线下微微颤动。

她的皮肤很特别,看不见毛孔,而是一种特别细密的肌理。

也许肤色太白了,再加上身着一条洁白的婚纱纸裙,让她看起来没有一丝人间的烦躁,更显素净脱俗。

杜兰朵一动不动地站在橱窗里,虽然她只是个纸制的仿真人偶模特儿,却让张晴天深深为之着迷,以至于每天他都要绕很远的路,特意经过这家艺术品店铺,为的只是隔着厚厚的橱窗玻璃看一看那件名叫“纸新娘杜兰朵”的纸质艺术品。

假如张晴天是个富有的男人,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要求店主把自己心爱的东西卖给他。可是张晴天收入微薄,胆小而害羞。

自从张晴天被没有生命的杜兰朵迷住之后,不论白天或夜晚,她的倩影总是浮现在他眼前。不知因为什么,他的心越来越细腻,越来越敏感,一星期后,他终于鼓足勇气推开那家艺术品店铺的门。

“年轻人,我知道你看上了杜兰朵……”老板矮胖但透着精明,他指了指一张类似价目表的精致卡片,对张晴天笑眯眯地说,“请别介意我说话太市侩,杜兰朵是个绝美的艺术品,像你这样的男孩子是拥有不起的!”

张晴天没接那张卡片,只是低头看了看,上面写着:

作品名称:《纸新娘杜兰朵》

作者:尔东

材质:纸

售价:650000

张晴天不知是如何从店铺里出来走到马路上的,他的头晕晕乎乎,从店里出来时甚至忘记拉开店铺的门,额头直接撞在玻璃上,咚的一声响,老板很好心地走过来扶住他,可给张晴天的感觉却是一种恶意的嘲讽。

张晴天,22岁,无固定职业,身材修长,脸部轮廓分明,最突出的是一对眉毛,思考的时候眉毛向上耸起,很像好莱坞某个忧郁的男影星。最近他找到一份新工作,由于外表气质独特,经过朋友好言相荐,他被一所艺术学院选为写生模特儿。上下午各两个半小时,或站或坐在画室里,供学生描摹写生,就这样,张晴天每天能领到100元的工钱。

除去节假日,平均每月2000元左右的收入,他当然买不起昂贵的杜兰朵,因为能够产生美的东西自古都是令穷人望而却步的奢侈品。

当张晴天得知杜兰朵的“价位”之后,他就再没有勇气站在橱窗前仔细去欣赏她。但是,一有时间,他还是会快速地从店铺门前经过,远远看上一眼,哪怕只是一眼,他也很知足了。

时间过得不快不慢,这一天悄悄来临,橱窗里的杜兰朵竟然不见了。

张晴天愣愣地戳在马路中央,过往的车子狠狠按着喇叭,他一个激灵清醒过来,朝店铺走两步,却看见矮胖的老板正在玻璃门里朝他招手。

“杜兰朵是今天早上出售的,买主是一个相当阔绰的人,虽然我们没见过面,但我推测他应该是一位乡镇企业的老板。毫不夸张地说,杜兰朵是件很优秀的艺术品,我知道买主不懂艺术,可人家很有钱。”胖老板看着张晴天那张木讷而失落的脸,“年轻人,你别失望,我也知道你喜欢杜兰朵强过那个人,也许她也喜欢你,因为有一些东西,似乎是杜兰朵特意为你留下的……你有没有兴趣看一看?”

胖老板诡秘地笑了,他慢吞吞地从柜台底下掏出一个扁扁的灰纸盒子,把盒盖掀开来,里面平平整整折叠着一件婚纱,纸做的,白得像雪。

“买主只带走了杜兰朵的身体,却留下了她的衣裳,他说白色的衣服不吉利,看起来像孝服,也许那人更喜欢红色,红色吉利,看起来也热闹不是吗?”

“不!”张晴天摇摇头,“杜兰朵只适合纯净的白色,穿上这身纸婚纱,她才是纸新娘!”

“是啊,虽说这只是一件折纸衣服,但它也算杜兰朵的一部分。”胖老板又笑笑,“所以,我希望把这件婚纱留给懂艺术的人……”

“你要卖多少钱?”

“你身上有多少钱?”

“我才工作了一个月,只能出500。”张晴天翻看着钱包,“我得留下这个月的饭钱。”

“成交。”

父母临终时给张晴天留下一所院落,平房,窄小而破旧,但毗邻火车站,车站在扩建,所以,别小看这点遗产。

回到家,张晴天没有立刻打开纸盒子,虽然感觉盒子的重量大大超出了一件纸衣裳。

花了半个月的饭钱买了这件纸婚纱,他心甘情愿,因为这是杜兰朵穿过的,或者说是杜兰朵的遗物。他欣赏了她那么久,是该为她做点什么的,因为他忘不了杜兰朵望向他的那种哀婉的眼神。

没错,是眼神而不是眼睛。

很多没生命的物品都有眼睛,但没有眼神。

杜兰朵是有眼神的,凄凄楚楚得动人,可他却没能力解救她,把她从橱窗里释放出来。像所有悲惨的爱情故事一样,心爱的人最后还是被无情地夺走了。

杜兰朵今后会怎样?

她会幸福吗?

她该被陈列在镶金边的橱窗里,四周都是珠光宝气,也许她更喜欢那种生活。

张晴天坐在床上很久,他的手还按在纸盒上,“打开来看看吧。”似乎有声音在他耳边轻声地说。

盒子里面的婚纱叠得很整齐,张晴天把自己的双手在裤子上擦了又擦,才谨慎地用两根指头捏起衣服的一角,慢慢将其提起。这条长裙实在是太薄了,拿在手里丝毫没有重量,看起来就像用一大块纸巾剪裁的,纸质微微皱起,有弹性,还有一股幽香。

张晴天熟悉了那种幽香之后,他准备把长裙叠起来放回去,他低下头,发现纸盒底部,还放着一件煞风景的东西。

怎么会有一柄匕首?!

匕首轻薄,也像是纸做的,它卡在箱底好似固定在那里。张晴天把纸裙放在床上,抠出纸匕首,掂了掂,超出了看起来的重量,凑近鼻子闻了闻,有一股奇怪的味道。

匕首是白色的,刀柄比刀刃略厚些,仔细检查之后,才发现刀柄是纸卷成的,而刀片是真的,表面贴着的白纸只是一种伪装。

这真有些令人费解。

纸很容易就被撕掉了,张晴天看见了薄薄的金属刀片,他立刻张大了嘴巴,因为刀刃上并不洁净,上面粘着暗黑色的点点血迹!


有人说梦是毫无逻辑的,睡着了,什么都可能出现在梦里。

梦里的天阴得严严实实,张晴天站在马路上,他直直地朝对面望着,因为那里孤零零立着一家店铺。橱窗空空但有盏昏黄的灯,光不亮,周围太暗,所以还算显得突出。

张晴天认为杜兰朵应该站在橱窗里,这一次他却非常失望。就在这时,他觉得有个轻飘飘的东西从身边擦过去。张晴天揉了揉眼睛,什么也没看见,但恍惚之后,橱窗外面明显多出了一个人,不是别人,正是杜兰朵。

当视线集中在杜兰朵身上时,她整个身体仿佛近在眼前。

杜兰朵的脸还是那么白,身上却穿着一件红裙子,她的一条胳膊垂下来,另一条背在身后面。她的眼睛眨了眨,嘴唇张了张,然后全身每个关节都软软地动起来。

张晴天开始找路了,他要穿越马路到对面去,可惜刚才的马路变成了河,河水湍急,要想过河必须先找到桥。

桥好歹是出现了,白色的独木桥,薄得像纸,张晴天义无反顾地踩上去。桥看起来不长,但很难经过,走了很久他还是身处在桥上。

他有些慌了,扒着桥栏杆低头朝下望,河水变成黑绿色,而且里面游动着很多怪物般的鱼。是鳄鱼吗?不太像,那怪物有鳄鱼的大嘴和碎牙,但肚子和尾巴太细长了,数不清有多少只,密密匝匝挤在水里面,细长的尾巴搅动起阵阵水花,甚至都溅到了脆弱的桥上来。

千万不要掉进水里!张晴天心里发紧,快速地朝对面跑过去。

可惜,脚下的小桥还是动了,好在不猛烈,像一只巨大的肉虫在蠕动。

张晴天站不稳摔倒在桥上,手掌触碰到桥面才发现那根本不再是桥了,手掌上传来的感觉潮湿而粗糙,就像某种水生动物的甲壳。他的整个身体都趴在甲壳上面,双手抓住甲壳的突起,当他缓过神来的时候,居然看见周围飘满了脏兮兮的云彩。

带有水腥味的冷风呼呼地吹在身上,张晴天清醒了一些,他低头朝下看了看,下面的楼房景物变得非常渺小,他这才发现,自己居然骑在一条巨大的怪鱼身上,手里抓住的原来是鱼身上的鳞片,而这种怪鱼,很像刚才桥底下看见的那些有着鳄鱼嘴巴的怪物,只不过被肆无忌惮地放大了。

承载身体的怪鱼一下子消失不见了,张晴天开始急速下坠。一阵眩晕过后,他睁开眼睛一看,双脚落在马路上,橱窗近在咫尺,却不见了杜兰朵。

张晴天慌慌张张地四处找,一个红色身影出现在远处,他想喊出声,但又怕惊扰了前面的杜兰朵,他只能迈开脚步,紧追不舍。

四周的景物越来越稀少,越来越模糊,只有前方的杜兰朵那红色的裙角在飞扬,可是,那红裙子也开始一点点褪色了。

周围变得昏沉沉,乌云压在头顶,像一张巨大的脸,好似窥视着人间,很快,天完全黑了下来。

一步步从黑暗中走来,天变成了土黄色,没有光泽,沉闷而单调。眼前出现一大片洼地,很平展,很辽阔,地上不孤单,因为遍地都是开放的花朵,颜色繁多,无比鲜艳,赤橙黄绿青蓝紫,好看极了。

因为没有路,张晴天只好把脚踩在花草上,看似无情实则无奈。

终于,他看见了她,她和他一样孤单地踩踏着花朵朝前走着。

杜兰朵好像是走累了,她坐在花地里,动作有一点点僵硬。

张晴天跑到她身边,静静地低头看着她,杜兰朵随手采摘着周围的花,用手指轻轻一折花柄就断了,张晴天这会儿还没有感到意外。

不知哪里吹来一阵风,一片花都朝一个方向倒下去,倒下去就再没能挺起来,也许花柄太脆弱,于是远处出现了一大片断了头的花朵。

“你在做什么?”张晴天虽然这样问,但他不奢望她能回答。

“我在编花环,”她抬起头,看张晴天一眼,“我送给你一个花环好吗?”

“好啊。”

张晴天的手里就这么多了一个花环,他低下头观看,这时候,天色又有些暗了。

“你不把它戴上吗?”

“好。”张晴天正要戴在头上,才发现那些花是纸做的,他这才恍然大悟般朝四周看去,天啊,原来所有的花都是纸花。

光线一下子变成橘红色,耳边传来了噼噼啪啪的轻响,那是纸张燃烧才会发出的声音。远处的纸花被火焰点燃了,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朝这边烧过来,张晴天感觉不到热,但可以清晰地看见那些花在烧,从鲜艳变得暗淡,从暗淡变成黑色,又从黑色变成一撮灰烬。

他终于意识到,杜兰朵也是纸做的,他转过头看向她,她的眼睛正盯着他的脸,眼神依旧,含情脉脉之中透着悲凉。可惜,她左边的脸颊上面已经出现了一个窟窿,窟窿一点点变大,边缘有火苗攒动,一瞬间,她整张脸都变黑了……

张晴天一下子被吓醒了,他摸索到桌子上的灯,按了开关好几下,灯却没有亮,他以为停电了,但立刻他就觉得不对,因为屋子不但死黑,而且空间明显缩小了。

他把手朝上伸出去,手掌碰到了平平的物体上,很宽,很长,他害怕起来,用力把双臂伸直,可怎么也使不出力气。

上面不行,他开始把双臂朝左右平平地伸开,左右手都碰到了东西,可无论怎么推都纹丝不动,于是他用脚踹,也起不到作用,他终于意识到自己躺在了一个扁扁的长长的盒子里。

能装下人的盒子叫什么,他心头一凛,想到一个词——棺材。

他感到异常的憋闷,身体越来越不受自己控制,想动动不了,想喊喊不出,盒子也仿佛在不断缩小。空气越来越少,即便张大嘴巴也喘不上气来。压抑产生恐惧,紧接着,他觉得裸露的皮肤生出异样的感觉,像是很轻薄的东西一点点朝上移,遮盖住了他的小腿、膝盖、胸口、嘴巴、鼻子、眼睛……

张晴天无法呼吸,他快要被憋死了。

一声突兀的响声,他睁开眼睛,看见一些光亮,只见一把匕首插进了盒子里,刀刃明晃晃,咯吱咯吱地动起来,在盒子上划出一道道缝隙,凉飕飕的空气涌了进来。

他大口地喘着气,觉得那柄刀子是特意来拯救自己的,心里一放松,身体也好像能动了,她转动眼珠看了看缠在身上的东西,那居然是一件白纸做成的连衣长裙。当眼珠再次转向匕首时,刀刃上面不再光洁,似乎有一滴滴黏稠的血液从刀尖上往下滴。

血液越来越多,整个刀刃都染成了红色,滴滴答答落在身上,他觉得盖在自己身上的白衣裳都染红了。盒子是纸做的,被血水染得潮湿褶皱,全身滑腻腻潮乎乎的,张晴天觉得自己躺在了血泊之中。

不知过了多久,带血的匕首不见了,一只纤细的手从纸盒割开的缝隙里伸进来,手太白了,能看见点点滴滴的血水从指缝之中淌下来……


“你来做什么?”艺术品店铺的老板一脸紧张,“年轻人,卖出去的东西是不能退的!”

“我只是想来问你一个问题。”张晴天说。

“这样啊。”老板呼出一口气,“请说……”

“昨天放置纸婚纱的盒子里,为什么会有一把匕首?”

“匕首?”老板想了想,“对对对,是有那么一把,不过是纸做的,怎么了?”

“我很好奇,就是想问问。”张晴天没把伪装在里面的刀片告诉老板,因为看起来他并不知道刀刃上残留着血迹。

“我收下杜兰朵这件艺术品时,就有这么一把匕首,其实我也不知道作者为什么这么做,不过,搞艺术的人都古怪,也许那只是他突发奇想的一个构思而已。”

“匕首一直放在箱底吗?”

“那倒不是,”老板僵硬地咧了咧嘴巴,“你应该还记得,杜兰朵一只手垂在身侧,另一只藏在纸裙后面,匕首原来就握在藏起来的那只手里……”

“啊?!”张晴天感受到了一丝发自内心的凉意。

“你想啊,假如买主发现纸新娘手里还握着一把刀子,肯定会觉得这个艺术品不吉利,摆在家里陈列心里也不舒服,所以……”老板又笑了笑,“所以我就把刀子拿掉了,一直放在纸盒子底下,不过你要知道,这也属于纸新娘这件艺术品的一部分啊!”

“纸新娘的作者是不是叫尔东?”张晴天走到门口,转过身问,“你可不可以告诉我尔东的联系方式?”

“你想干什么?”老板一脸犹豫。

“其实你不告诉我,我也能找艺术学院的朋友打听出来。”

这座城市里已经很少能见到像这样的双层木楼了,它藏在一条很深的小巷中。小楼旁边有一棵古老的银杏树,所以小楼的台阶上总是散落着黄黄绿绿的银杏叶。

张晴天走到突兀的金属防盗门前,敲了敲,没人应,他抬头发现了门铃,按了按,还是没人应,站在门口等待了十几分钟之后,他开始绕着小楼转圈圈。

楼后面用木棍圈出来个小院子,院子里别无他物,看起来更加萧条,小楼的后门就开在一面窗的下面,后门是硬木做的,很破旧,张晴天随手推了一下门,毫不指望能打开,吱呀一声响之后门居然开了,原来门没有上锁。

“有人在吗?”

张晴天一点点提高声音喊了好多声,室内明显没有人。

他蹑手蹑脚地朝前走,也不知道这样私闯民宅犯不犯法,还好这里看起来只是一间类似租赁的工作室,并不太像尔东的家宅。

由于没有开灯,室内有些昏暗,但从窗户射进来的阳光还是斜斜地照射到斑驳的墙上。

楼分两层,楼下明显看出是一间工作室,因为到处堆放着制作雕塑的材料和图纸,还有一些泥塑人像的半成品陈列在铁架上,看来尔东不仅仅会做纸质艺术品。

张晴天找到楼梯便顺势走了上去,踩在楼梯上他非常小心,因为木质楼梯看起来很脆很软,他生怕楼梯承受不住身体的重量而把脚陷进去折断脚踝。来到二楼一看,这里有点像阁楼,同时也像卧室,桌上摆着很多画册,一本打开的画册上面是一幅人体解剖图。作为一个雕塑艺术家,学习和了解人体解剖再正常不过了。

朝前没走几步,张晴天发现一间故意遮挡起来的小房间,探头一瞧,是一间厨房。

餐具不多,摆放得很整齐,而且上面还积上了一层灰土,水槽里也没有待洗的盘子。餐具看起来更像一种摆设,或许这个艺术家不擅长也没兴趣烹饪食物。

中间有一张长条形饭桌,桌面上可以平躺上一个成年人。墙角有个大冰柜,白色的,在厨房里显得很突出。

整幢小楼没有任何值钱的物品,这也许正是尔东粗心大意没锁好门就离开的原因。张晴天准备立刻离开这里,万一尔东碰巧回家,不但尴尬而且很难解释清楚。

这样一想,张晴天心跳得比刚才更快了,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尽力使自己的心跳复归于平静。然而就这么稍微的一放松,他灵敏的鼻子嗅到一股异样的臭味。

那是一种不知什么东西腐烂以后所发出的,也许是由于紧张,刚刚上楼时没有留心这种气味。他停住脚步,下意识开始寻找臭味的来源,床上空空如也,床单不洁净但也不可能发臭,于是,他的目光慢慢地转移到了冰柜上,因为普通人家生活之中没必要用上如此大的冰柜。

张晴天小心翼翼地朝冰柜走过去,因为好奇,他用一根手指勾住冰柜把手,咔嗒一声,门被掀开一道缝隙,顿时有股更强烈的气味冲出来,在冰柜内的灯光照射下,可以清晰地看到冷藏室里蜷缩着一具有些发黑的女性裸尸!

更恐怖的是,女尸的头顶光秃秃的,似乎被人剃掉了头发!

“您好,这里是110接警台,请问您有什么事需要帮忙?”

“对面的一座二层小楼,我……我发现,冰……冰柜里,有一具……女尸!”

尔东居住的小楼对面有一间电话亭,张晴天断断续续说了一句话,就快速挂断了电话,因为他不想让自己扯进谋杀案中,他知道警方会根据电话号码进行追查,以警方的智慧完全可以发现那座小楼,就算警方不信任他,没有开展调查,那么他也尽到了公民义务,心理也算达到一种平衡。

张晴天忐忑不安地坐上一辆公交车回艺术学院,一路上他都在胡思乱想,刚刚遇到的那一幕幕过于超乎想象,犹如是在做梦。

提到梦,他脑中立时浮现出一幅画面——杜兰朵僵直的身体飘飘忽忽地朝前走,似乎正在把张晴天引向一个神秘莫测的地方,难道……

张晴天感到胸口憋闷,与梦中那种窒息的感觉很类似,同时,胃里的酸水一阵阵涌向喉头,他从来没有晕过车,或许因为看到了尸体,当车子打开车门时,他第一个跑下车,蹲在路边呕吐起来。

离艺术学院还有两站地,他慢慢地朝前走,碰巧一辆警车从他身边驶过,杂乱的警笛声让张晴天心惊肉跳,与此同时心脏越来越憋闷,越来越透不过气来。

张晴天昏昏沉沉地在画室里坐了一下午,终于盼到下课铃声,他第一个冲出教学楼,大口地呼吸着室外微凉的空气。这时,他想到了一个人,那人比他年长很多,是个知识渊博的老者,张晴天之所以被介绍进入这所艺术学院当模特儿,就是得到那位老者的推荐和帮助。

张晴天想,如果把心中的疑惑告诉他,没准他还能够帮到自己,也许能指出自己看不清的问题所在。

“研究认为,这是大脑的一种自然保护抑制状态。一般发生在睡眠中,但也可能发生在快入睡或者快睡醒前,比如你的情况就属于后者。脑子有时处于有意识的状态,但是身体就是动不了,中国古称‘鬼压床’。一般来说,睡觉的时候,人的主观意识会很弱,身体的随便移动是很危险的。当大脑的睡眠状态和运动抑制不同步的时候,你能够很强烈地意识到自己被麻痹的感觉。”

说这些话的人名叫黄善,60多岁的年纪,身穿中式对襟布褂,面容清癯,他坐在一把很旧的竹椅里,正在向对面的张晴天解释着什么。

“睡眠麻痹让你的清醒梦在物理层面不同于现实,你在梦中的行动虽然可以不受限制,如意识清晰的某种感受或体验飞翔的快乐,但你的身体不是真的在飞翔,你还在梦中,只不过能够感觉到并控制这种体验罢了。”

黄善很博学,他的博学主要来自阅读,据称他年轻时是一名中医,退休后闲散在家,开了一间小书屋,主要经营旧书的买卖。

黄善的书店就在艺术学院后面,学生经常来店里买书,也会把看过的书籍放到书店来卖,因为黄善腿脚不好,拄着一根金属拐杖,所以张晴天经常好心帮他把书籍带到书店来,时间一长,他们两个便相熟了。

书店虽然小,但四面墙壁都堆满书,生意冷清,正适合黄善潜心阅读。

“黄老,昨晚的梦境真的很真实,尤其那种窒息的感觉,仅仅是‘鬼压床’这么简单吗?怎么我这心里七上八下的,总觉得一些事情将要发生在我身上……”张晴天舔舔嘴唇,昨夜没睡好,心火旺,口干舌燥的。

“你别急,你要想真正明白,就必须先弄清梦与人之间的关系。”

“梦与人之间的关系?”

“古今所有的解梦大师或者释梦理论,都有一个假设前提,除了我们已经认识到的生命主体以外,还有另一个精神模式存在着。离开这样一个假设,任何解梦理论都不能成立。”

“什么是另外一种精神模式呢?”

“古代认为那是灵魂,是灵魂出窍产生了梦境;弗洛伊德认为,那是‘超自我’的存在;荣格认为,梦是‘集体无意识’,是数十万年来人类意识的遗迹。请注意,以上诸位大师所提出的理论,都是假设,但我们也不能轻视假设,毕竟假设是让探索之舟划出黑暗的船桨。”

“您说了半天都是假设?那么梦是什么?”

“梦是一种自然生理现象,如果不了解人的生理构造,那么梦境就很难去解释。比如我们看见了火光,那么从火光中你是否能轻易判断出,是什么东西燃烧发出的?是木头?煤炭?或者油脂?答案或许都是否定的,所以梦呈现的是一种身体状态之象,但产生象的原因还是身体本身,所以说,梦境和医学密切相关。”黄善捏起紫砂小壶抿了一口香茶,歇了歇,才说,“按照中医的理论,我们每个人的体内都有两套生命系统。”

“啊?!”

“第一套是人体解剖生理系统,也就是现代西方解剖学上证实的生命系统,它包含着若干个子系统,像消化系统、免疫系统、血液循环系统、神经系统等。这个系统的维持需要阳光、水分、空气及种种化学元素,它的能量来自由食物转化成的热量;第二套系统指的是‘精神’的生命系统,也就是现代解剖学上无法证实的一套生命系统。它一方面捕捉外部的各种信息,以一种我们不知道的方式传递给精神生命体,另一方面,它又将宇宙中的生命素接收过来,转化成供养精神生命体的能量,这就是道家讲的吸食‘日月精华’的真意所在。第二套系统看似晦涩难懂,然而早在《黄帝内经》里,就已经把那些散乱的内容统一了起来,称之为‘藏象’。所以,中医认为,人体内有两个精神主体,一个是大脑的精神主体,另一个是藏象生命系统的精神主体。”

“您能不能说得浅显一些?”

“人有两个精神主体,也就形成了两张不同的信息网,每个人都在两种截然不同的网络之中生活。一个是由大脑支配所形成的信息网,另一个是由藏象精神主体感受到的精神信息世界产生的信息网。前者接收由物质世界产生的各种信息,比如触觉、味觉、视觉、听觉等等;后者由藏象主导的信息网有些神秘,严格地说,我们目前还并不清楚这个信息世界发生、运转的具体细节,只能从已有的案例中去窥探。”

“我有点儿明白了,我们之所以做梦,是由于藏在体内的另一种精神主体在作怪?”

“是的。藏象一说中的藏(cáng),是指藏于体内的脏器;象,是指表现于外的现象。藏象学说表面看,就是通过观察研究人体各个脏腑的生理功能、病理变化的学说。然而这个系统却与已知的人体解剖生理系统完全不一样,它以神、魂、魄、意、志为核心,所以功能比解剖五脏要大得多。由于这个系统看不见、摸不着,故而古人将其称为‘藏’,意思是藏匿在五脏六腑背后的系统。”

“听起来真的很玄妙。”

“好了,现在你知道,人除了大脑精神之外,还有另一个与之平行的藏象生命系统,它的智慧超越了人的大脑,理性的大脑意识只有通过睡眠才能与另一个精神世界相互沟通,这就是梦产生的真相。因此可以大胆推测,人类的大脑只是多重信息的中介,它完全是被动的,就像电影幕布,只能被动地接受胶片上的影像,而不能自主产生图像。”

“说了这么多,黄老,我最关心的是在我身上发生的那些,杜兰朵那件艺术品确实邪门,可我却买了那件纸衣裳……怎么说呢,我会不会被某种超自然的‘力量’缠上了?”

“瞧你说的,你那是迷信,梦虽然神秘,但不是迷信。”黄善摆了摆手,“最简单地说,梦就像一面镜子,它可以将射入的信息反射出来,但是那面镜子不总是正常的,有时它会像一面古怪的哈哈镜,那么映射出的影像难免怪异和恐怖,然而那种映射就从我们的梦中反映了出来……”

“就算昨晚的梦是被扭曲的‘日有所思’,可今天上午我鬼使神差去了尔东的家,居然见到了一具尸体,而且是一具没有头发的恐怖女尸,难道这一切仅仅归为巧合吗?”

“这世界上本来就存在着无数的巧合,你也别多想,想得越多越复杂,你的梦就越荒诞,你就会陷得越深,越难以自拔,再说已经通知了警察,你已经尽力了,你更应该想开一点儿不是吗?”

“唉!但愿这一切只是我自己的胡思乱想。”张晴天起身辞别了黄善。

一夜辗转难眠。

下雨了,雨哗啦啦地落下,千条雨丝,万条雨线,砸在地上绽出千万朵雨花。天空抑郁,毫无表情,有种天意难测的意味。

张晴天举着一把红色雨伞,走出弯弯曲曲的胡同,站在车站等车。报亭就在身后,他买了一份《早报》快速地翻看着,他希望在报纸里面,发现冰柜女尸的信息。

果不其然,就在法制版上,出现了一幅长发年轻女人的素描肖像,其下有一些小字,大意是警方发现一具尸体,身份不明,特画此肖像,如有相像的亲人走失,请速与警方联系。

雨天堵车,张晴天跑进画室,学生们已经坐在画室里等候模特儿了,他连连道歉。一上午熬过去,张晴天从教学楼走出来,朝自习室走去,他想在自习室里趴一会,补一觉,下午还有他的课。

自习室里只有三两个同学在翻书,能听见轻微的纸声,张晴天真是困了,趴在桌上就睡着了。不知过了多久,他觉得很冷,确切地说是被自己的喷嚏惊醒的。

他睁开眼睛,这才发现自己靠窗坐着,并且一扇窗不知被谁打开了,看了看时间,还有半个小时就上课了,他晃晃悠悠站起来,决定去食堂吃些东西再去上课。

电梯门口站满了赶去教室上课的同学,张晴天不喜欢被人挤的感觉,他走到楼梯口,这里没有灯,窗外的雨还在下,天暗得很,所以楼道可想而知的黑。

这里是五楼,没有一个人,他手扶栏杆只下了一层,心就莫名其妙地绷紧了,于是他加快脚步朝下跑起来,希望赶快离开这个令人压抑的地方。

突然,就在快出一楼楼梯口时,他感到有什么东西撞到了他的身上,那感觉柔和而坚韧,瞬间他感到了一阵温柔的呼吸,直冲鼻孔,他下意识抬起双手去抓,却抓住了一双圆润的肩膀,那略小的身体在他怀中起伏着,传出了一阵轻微的喘息声。

张晴天的心就要跳出嗓子眼儿了,双手赶紧从那双肩膀上拿下,他紧退几步,却被脚下的楼梯绊倒,一屁股坐在楼梯上。片刻的慌乱,他的目光朝上移,看见了一双漂亮的眼睛。

那无疑是女人才会生出的眼睛,潮潮的,湿湿的,眼圈还似乎红着,也许她不久之前就曾哭过,两个人的眼神短暂地交汇,一下子就把张晴天的意志击倒了。

这眼神似曾相识,因为太像纸新娘杜兰朵那凄楚的眼神了!

但眼前的女人虽然拥有杜兰朵的眼神,但她年轻,高雅出尘,应该称她为女孩儿才更为贴切,虽说张晴天之前没有见过她,但从她的装束上看,也能判断她是一名在校学生。

从纸新娘杜兰朵的眼神里能看出那是一个有故事的女人,然而面前活生生的女孩儿给张晴天的感觉很特殊,该怎么去形容呢?张晴天想了很久,觉得“不食人间烟火”用在她身上倒是很贴切。

但更为奇怪的是,女孩儿看见张晴天时的表情也一下子怪异起来,仿佛很多年前她就认识他,眼神里有一种不可思议的迷惘,但是,那也只是一瞬间,她便转头不再看他,直直地朝楼上走去。

走出大楼的张晴天脑中一直闪现着刚才巧遇的那女孩儿的倩影,似乎不只是眼神,她的整张脸都似曾相识,突然,脑中出现了一幅黑白的铅笔素描头像,没错,太像了,怎么可能是她!

想到这里,张晴天用力晃了晃头,身体随之打了一个哆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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