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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履薄冰小说石越朱翊钧完结版

石越 著

女频言情连载

这就是前世的优秀经验了——试点。张居正的步子太大了,两宫犹豫不决且不说。而且真要铺开,以如今的行政力量根本不足以支撑得来下。有多少不满的官员,会造成多大的麻烦,也难以估量。焦头烂额,反而蹉跎时间。即便是强行推广开来,引了众怒,事后反扑,恐怕只有去人留政——届时某人的下场未免有些太惨淡了,朱翊钧不愿意如此。倒是试点就可控多了,温水煮青蛙嘛。大明朝最说得上话的几位大佬,无论是高拱,张居正,还是隐于幕后的自己,都是支持考成法的。区区顺天府,闹出点乱子也在范围内能接受,也没这份能量能纠集起来联名上奏,伏阙哭门。还有宣称什么辞官归乡,乘槎泛海之类的,也同样升不起太大的声势。你不干,有的是人干,循吏清流再是难找,一府之地的循吏不信还找不到了。果...

主角:石越朱翊钧   更新:2025-02-08 17:44: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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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石越朱翊钧的女频言情小说《如履薄冰小说石越朱翊钧完结版》,由网络作家“石越”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这就是前世的优秀经验了——试点。张居正的步子太大了,两宫犹豫不决且不说。而且真要铺开,以如今的行政力量根本不足以支撑得来下。有多少不满的官员,会造成多大的麻烦,也难以估量。焦头烂额,反而蹉跎时间。即便是强行推广开来,引了众怒,事后反扑,恐怕只有去人留政——届时某人的下场未免有些太惨淡了,朱翊钧不愿意如此。倒是试点就可控多了,温水煮青蛙嘛。大明朝最说得上话的几位大佬,无论是高拱,张居正,还是隐于幕后的自己,都是支持考成法的。区区顺天府,闹出点乱子也在范围内能接受,也没这份能量能纠集起来联名上奏,伏阙哭门。还有宣称什么辞官归乡,乘槎泛海之类的,也同样升不起太大的声势。你不干,有的是人干,循吏清流再是难找,一府之地的循吏不信还找不到了。果...

《如履薄冰小说石越朱翊钧完结版》精彩片段


这就是前世的优秀经验了——试点。

张居正的步子太大了,两宫犹豫不决且不说。

而且真要铺开,以如今的行政力量根本不足以支撑得来下。

有多少不满的官员,会造成多大的麻烦,也难以估量。

焦头烂额,反而蹉跎时间。

即便是强行推广开来,引了众怒,事后反扑,恐怕只有去人留政——届时某人的下场未免有些太惨淡了,朱翊钧不愿意如此。

倒是试点就可控多了,温水煮青蛙嘛。

大明朝最说得上话的几位大佬,无论是高拱,张居正,还是隐于幕后的自己,都是支持考成法的。

区区顺天府,闹出点乱子也在范围内能接受,也没这份能量能纠集起来联名上奏,伏阙哭门。

还有宣称什么辞官归乡,乘槎泛海之类的,也同样升不起太大的声势。

你不干,有的是人干,循吏清流再是难找,一府之地的循吏不信还找不到了。

果然李贵妃听了眸中立刻就泛起异彩,俨然是心动了——这两天卡着考成法,可没少挨清流循吏们的骂。

自家儿子的法子,确实是两全其美。

既缩小了考成法的范围,降低了烈度,又能为宫中节流,在眼皮子底下看效果。

宫中用度本就不少。

既然没地方开源,她也不介意节流,自己两个儿子都还没大婚呢,要让下面掏空了内库,可就枉为人母了。

她想了想,还是本着查漏补缺之心说道:“顺天府倒是没什么好说的,但这针工局,为何不是冯大伴来领这事,他怎么也是司礼监掌印。”

朱翊钧神情一震,好,又到了进谗言的时候了。

他看了一眼身后一脸懵懂,不知道会发生什么的冯保。

轻声对李贵妃道:“娘亲,冯大伴既是司礼监掌印,又兼管东厂。还有御马监内卫,内帑,都要从他眼皮下面过,恐怕分身乏术吧。”

“况且,就算张大伴兼管此事,冯大伴也能管束的,毕竟张大伴被娘亲点做了提督太监,可每每做事,冯大伴不也亲自过问嘛。”

这冯保,权势过重,宫里积弊他也脱不了干系,而且还对母妃的用人阳奉阴违,母妃啊,看人准点吧。

果然,李贵妃陷入了沉思。

过了好半晌才点头:“我儿说的……确实有些道理。”

朱翊钧松了一口气,这就是李贵妃耳根子软的好处了,谁进谗言都有用。

李贵妃又追问道:“这是其一,那其二呢?”

方才朱翊钧只提了一者,可见还有别的点子。

朱翊钧继续说道:“娘亲,所谓‘试点’是一者,至于这二者嘛,孩儿称之为‘绩效’。”

两宫怕有损圣德,那便施恩吧。

李贵妃奇道:“绩效?”

朱翊钧点了点头:“这考成法太过酷烈,娘亲也知,我朝百官,泄泄沓沓,又大多以贪污为生。”

“若是冒然加了担子,又禁绝贪污,恐怕无以为生。”,

“或许要出乱子。”

本来躺平不干活,日子过得好好的。

现在弄个什么考成法,不仅让人干活,还不让贪污?岂有此理!

伏阙哭门!必须伏阙哭门!

李贵妃点了点头:“我就是担忧这事,哪怕按照钧儿这主意,暂时只取顺天府,但是看内阁的意思,往后终归是要铺开的。”

朱翊钧很懂领导的心思,求稳嘛。

温水煮青蛙只是开头顺遂一点,一旦铺开,到了临界点,终归还是要串联起来,举着考成法反考成法的。

他开口解释道:“儿臣的意思是,既然怕生乱,不如将其分而划之。”

“内阁的考成法,优则升,合格则留,不合格则罢官,简单而酷烈。”

“但娘亲,这天下吏官众多,优者几何?能升任的官位又能剩下多少?”

“恐怕泰半都在合格与不合格之间吧?”

“若是大多只增权责,不能蒙受圣德,恐怕心中怨愤,阻力重重。”

“依孩儿的主意,我朝官吏,合格就已是难得了,不妨给予些实惠,赏赐些银两。”

“不合格者,以三次为上限,而后再罢黜,留些余地。”

“如此既能多些合法收入,德化那些犹豫两难的污吏,又能让二者不能齐心,督促百官尽心做事,。”

“白脸由内阁唱,娘亲做个折中的红脸,也好彰显娘亲仁厚圣德。”

朱翊钧一口气说完,都有些口干舌燥。

这一套下来,加了补丁后的考成法,虽仍不是尽善尽美,却能缓解大部分阻力。

增加合法收入这事,势在必行。

高新养不了廉,但是连基本生活所需都保障不了,就一定滋腐——指望所有人都是天生圣人,是不现实的。

保障基本生存的同时,头悬利剑,萝卜加大棒,恩威并施,才是正策。

一味施恩,是助纣为虐。

一味强压,只会被反攻倒算。

不够辩证的考成,早晚会人亡政息。

至于为什么作为绩效,而不是添在本身的俸禄里?

一来是为了显出对比,激励人心,二来,自然是方便随时动态调整,做些文章——这份权力,必须死死捏在他手里。

朱翊钧回头看了一眼若有所思的李贵妃,显然是听进去了,心下也不由暗暗点头。

李贵妃当然听懂了。

不但听懂了,甚至越想越觉得妙不可言!

这样一来,她最担忧的圣德,就不会有损。

本宫都做到这个地步了,你自己不尽心做事,难道还能怪本宫?

不仅如此,还能在清流中获得一个好名声,毕竟这想做事,又不贪污的朝官,可真的是嗷嗷待哺了。

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

“那这奖赏的钱,户部愿意出吗?”

朱翊钧摇了摇头:“娘亲,今年试点的绩效,咱们宫里出。”

李贵妃张了张嘴:“啊?”

朱翊钧解释道:“娘亲,此次户部这十万两,咱们名义上入内帑,却不要钱,就放在户部,用内帑的名义作为‘绩效’。”

“我朝在册的官员,有两万八千九百六十三人,顺天府一地,加上针工局,却不过八百余,这十万两作为绩效,以及择优补发欠奉,绰绰有余。”

“这钱高拱不是不给吗?宫中用度,高拱还能串联群臣拦着,可若是作为德政之源,百官必然站在娘亲这边,高拱一人,就算铁了心也拦不住。”

“用给咱们施恩,总比高拱拿去收买人心好。”

内廷要发钱给朝官,这种人,没人拦得住。

不过,他言语中有所保留,毕竟这个数字是没计算吏员的,否则要膨胀十倍不止。

但还是那句话,饭要一口一口吃,他不是神仙,做不到面面俱到。

大明朝岁俸折银百三多万两,历年实发的,五成都不到,是各级官员不想给自家人发工资吗?

没钱啊!

不改善税法,乃至度田,这些都是治标不治本!

可是无论是什么税法,什么新政,都需要整个官僚体系的配合,跟虫豸一起,怎么搞好新政?

整顿吏治又需要钱,弄钱需要整顿吏治,这就形成了一个悖论。

朱翊钧而今要做的,就是在这个悖论上开个口子。

用小成本,慢慢推动吏治改革,再用吏治改革的成果,来推动新法,从而形成一个良性循环。

当然,这话就不必跟李贵妃说了。

朱翊钧见李贵妃不搭话,继续说道:“这样一来,既是咱们的名声,又能让娘亲在高拱那里扳回一城。”

“反正若是考成法不好使,咱们来年不出了就是,若是好使,这内库一年省下来的,都不止十万两。”

“待到考成法行之有效地铺开之后,且不说节流省下来的银钱,往后必然也不会少了开源的手段,届时再与户部商议如何支出便是。”

“咱们总归是不会亏的。”

一个贡茶,就有三万多两的猫腻,考成法哪怕只有三成功效,省个一万两,那其余金花、粟、帛、茶、蜡、颜料各种名目,各自节流一些,怎么都不止十万两了。

你说连三成治腐的功效都没有怎么办?这么不给面子,不杀人还留着干什么?

没必要跟深宫妇人算政治账,模棱两可地算算经济账才是对症下药,考成法推下去,对各方都好。

他再度抬头看了一眼李贵妃,却仍然见其没有反应。

朱翊钧实不知,这下李贵妃是真的失语了。

她不是没听懂,更不是不同意,她只是惊讶。

自家这儿子……简直是天生的帝种!

胸有韬略,多谋善断!这是她脑海中萦绕不去的词语。

她一个平民出身的妇道人家,不懂这些弯弯绕绕,却也见识过先帝处理政事。

哪次不是愁肠百结,唉声叹气。

从未见过这等羚羊挂角的手腕,简直令她惊叹。

这感觉,她只在那些阁臣身上见过,一如当年的严嵩,之后的徐阶。

其余什么李春芳,高拱统统都排不上号!

这份天资权谋,恍惚间,有世宗的风采,这就是隔代亲?

不同的只是,世宗是把权谋用在御下,而自家儿子,是用在跟自己探讨大政上。

从这一刻开始,她终于深信不疑,那日自家儿子说的冥冥中见到了先帝,必然是确有其事。

先帝显灵!祖宗显灵啊!

这苗子,若是好生教导出来,做个明君……往后青史上,自己的事迹,也会多上几行字吧。

不经意间,眼眶都湿润了些许。

“娘亲?娘亲?”

李贵妃回过神来。

见朱翊钧在唤自己,连忙别过脸去,假装无事说道:“此事咱们说了也不算,还是得下内阁议论。”

别说她贵妃令旨才被封驳了。

即便是皇帝下旨,不经由内阁拟票,那就是中旨,流程上就是不合法的。

高拱行事激烈,未必不会一意孤行,干脆无视她——李贵妃只以为考成法是高拱提的。

朱翊钧却信心十足:“娘亲放心,这法子我也与高阁老说了,其中漏缺,高阁老也建议颇多,想必,他会说服元辅的,不必娘亲下旨。”

“对了,娘亲也莫要跟人说起是我的主意,孩儿毕竟年岁尚浅……”

高仪是一个很好用的借口,朱翊钧很自然地无中生有了。

不过也不是骗李贵妃,他只是打算先说服高仪,再让高仪出面。

高仪这种道德君子,晓之以大义,是最好说服的。

李贵妃看着他意气风发的样子,眼神充满了欣慰。

……

隆庆六年,六月初七。

此时距登基大典也就三日,紫禁城中奔走忙碌的身影也多了起来。

但是都影响不到朱翊钧。

他仍然是有条不紊地发育着,强身健体、爱护口腔、讨好李氏、积累名望。

清晨,朱翊钧到文华殿日讲的时候,少了两名侍读官。

詹事府少詹事兼翰林院侍读学士马自强、陶大临,二人去跟礼部准备即位大典的礼仪,以及先帝的谥号,日讲这边只能告了假。

朱翊钧对这两人印象不深,也没放心上。

相互见礼之后,朱翊钧熟练地走到高仪身前,拽住高仪的手,就往里走。

“来,给先生赐座。”说着,他又扭头看向高仪,“先生,今日讲哪一篇?”

高仪现在已然不再抗拒这套连环招。

很是自然答道:“殿下,是尚书的梓材篇与召诰篇。”

朱翊钧点了点头,扶他坐下,而后才回到案前端坐。

他有意展现一定的聪慧,尚书的背诵进度也是极快。

这六七日见,就已经学完了商书,已经是到了周书。

甚至出现了刻意吹捧他的讲官,在外吹嘘什么皇太子一目十行,过目不忘。

其实这进度只能算略快,一天两三篇二百字的文章,对于他而言,背诵起来着实不算吃力,他前世七岁就能一天背七八首诗了。

高仪半边屁股坐在矮凳上,心中也是颇为自得。

谁不想教出来的弟子,都过目不忘,举一反三呢?

眼下皇太子跟着讲读官诵念经典,停断句读,不超过两遍就熟练了。

进讲释意,也了然于怀,往往还能对诸位讲官不同的释意有着不同的体悟,引申到自身做人治政上。

一个聪明的弟子,一位尊师重道的学生,一名仁义孝顺的君主,几乎符合了高仪所有的念想。

高仪看着御案上或诵读,或冥思,或恍然的朱翊钧,不自觉捋着胡须,露出笑意。

这样的学堂,简直是享受。

还是一旁的讲官在耳边轻声低语了一句,他才发现已经午时,日讲已毕了。

高仪赶紧起身,上前两步:“殿下,今天的日讲,就到这里吧。”

其余讲官一同起身行礼。

高仪都准备顺势离开了。

却听上方传来皇太子的声音:“先生留步。”

“今天日讲,我颇有些心得,先生不妨与我一同用膳,也好为我指正。”

高仪愣了下。

参食用膳,向来都是极享荣宠的朝官才有的待遇。

先帝在时,也只有高拱享受过。

如今竟然落在他头上,一时有些失措。

他连忙拱手,正想拒绝,又迎上了皇太子满是期盼,人畜无害的眼神。

高仪拒绝的话,到嘴边鬼使神差地变了样:“殿下有研学之心,臣安敢不从命?”

随后就稀里糊涂地被朱翊钧拽着手,带到了用膳的厢房。

“先生,我正值孝期,所用稍显寡淡,先生不要介意才是。”朱翊钧歉声道。

高仪不以为意,他早过了口腹之欲的年纪。

能够参食用膳,哪怕是啃谷草,他都能乐在其中。

“殿下莫要折煞了微臣,君上天恩浩荡,臣惭愧。”

话虽如此,他也只当是客气话,宫廷奢靡无度,再是孝期又能差到哪里去。

但直到看着御膳端上来的时候,他才有些愕然。

皇太子所用午膳,竟然只有区区八道菜。

高仪进士出身,自然是看过《南京光禄寺志》的,当年简朴如太祖,午膳也有24道。

哪怕拿近的说,先帝为世宗皇帝守孝时,午膳都在二十七道之多。

如今这位皇太子,竟然简朴到这个地步?

难道是被内臣所欺!?

朱翊钧看出了高仪的疑虑,温声解释道:“先生不必多虑,削减御膳,是我的意思。”

说句实在话,这么多菜,他本就吃不完,何必浪费。

身居高位多年,对这点口腹之欲,早就没了执念,机关食堂六菜一汤,就满足了。

他继续说道:“皇考尸骨未寒,仅是素食,又岂能表心中哀思?”

“再者,几位先生曾说,而今天下民生凋敝,百姓困苦,常有食不果腹之人。”

“本宫作为君父,岂能独让子民受苦,自己奢靡无度?”

“如此,既能为我父皇积些福泽,又可表与百姓共苦之心意。”

“倒是让先生见笑了。”

高仪听着朱翊钧带着腼腆,娓娓道来,只觉胸闷堵塞。

他不愿意去想这位皇太子,是不是有作秀的成分。

作为一个古板的士人,他眼睁睁看着一位君上能做到这个地步。

无论出于什么原因,都是侥天之幸了。

总好过那位口口声声,四季常服不过八套,却奢靡无度,视百姓如草芥的世宗皇帝。

高仪忙低下头,掩饰情绪:“百姓困苦,是内阁有罪,是臣有罪。”

朱翊钧摆了摆手:“万方有罪,罪在朕躬。”

昨日方才接受了劝进,他这时候小小地不循礼制,说一声朕,也无伤大雅。

他看向身侧值守偏殿,张宏的干儿子,以及侍立一旁的蒋克谦,来回使了个眼色。

二人识趣驱退了左右,站得远远。

朱翊钧伸手请高仪落座,真心实意,言辞恳切地开口道:“先生。”

“国家二十九年来,久不见恤民之实政矣。横征暴敛,糜烂骨肉于边防;田盐茶酒,竭尽脑髓于鞭扑。”

“汹汹止见似仇雠,哀哀谁人是父母,致我百姓,苦极无告。”

他顿了顿,叹息道:“先生……是孤有罪,是我朱明皇室有罪。”


“听说,你在殿前还闹了点事端出来?”李贵妃又提起另一件事。

朱翊钧正要拿此事做文章,好插手人事,李贵妃主动提起,他自无不答。

他朝左右摆了摆手,吩咐道:“你们都下去吧。”

李贵妃点了点头,宫女太监应声退了出去。

他这才将殿前的事情,与李贵妃说了一遍。

临了,还补充道:“孩儿是看母亲对高拱有些生气,这才不忿,想与他讨个说法,也不知会这样。”

女人嘛,只要是为了她,做点什么出格的事,反而会更感动。

李贵妃瞪了他一眼:“什么高拱,叫元辅!”

虽然是瞪人,但脸上的笑意却丝毫没有收敛。

她接着话茬,继续道:“按你处置的意思,是这小太监离间上下,非是高拱跋扈了?”

得,这称谓跟这语气,朱翊钧立马听出了李贵妃对高拱的感情色彩。

心中也再度确认,等这位母亲加太后位之日,就是高拱离开内阁之时。

“母亲,此事纵然有些别的说法,但这高拱必然也逃不了一个跋扈嚣张,否则怎么能让我在殿外下不来台。”

他这母亲也是个顺毛驴,哪怕是决定给高拱转圜一番,留一个体面致仕,也得注意方式方法。

李贵妃果然轻哼了一声,显然是戳到她心坎了。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高拱跋扈也不是这一件事了,她对其成见已深。

她伸手给朱翊钧理了理衣饰,随口说道:“那你还给大伴难堪,司礼监提督太监可是他干儿子。”

这话的宠信,不要太明显,比之高拱,强上太多了。

朱翊钧打蛇随棍上,绕到李贵妃身后,给她捶肩:“母亲,不是我非要给大伴难堪。”

“一来,那小太监无论是离间上下,还是摄于高拱不敢实言,都是欺君罔上,无君无父之辈。”

“这种人当值文华殿机要,司礼监多少也有失责之责,陟罚臧否,是人君之责,孩儿或不敢忘。”

“再者,面上高拱占了理,又揪着不放,孩儿只能处置一二,免得耽误了临朝劝进的大事。”

李贵妃意外地看了自家孩子一眼。

自家儿子今日当真是转了性一般,谈吐之间有条有理,着实聪慧,也难怪百官多有夸赞,有人君之相。

她眼睁睁看着朱翊钧短时间有了这么大的变化,只觉得不可思议。

又想起今晨东宫的事……莫非真是大行皇帝庇佑?

她按下心头嘀咕,还是忍不住夸了一句:“嗯,还算周全。”

说罢,她又好奇道:“那让冯大伴再择一人顶上去就是,面子里子都有了,非要把蹴鞠踢到你娘这里来作甚。”

朱翊钧适时地顿了顿捶肩的手,而后才一声不吭地再度轻捶了起来。

李贵妃很是敏锐察觉,出声问道:“我们母子连心,有什么话说不得?”

朱翊钧红了红脸:“母亲,不是说不得,只是一时有些不好启齿。”

李贵妃摆了摆手,懒得言语。

朱翊钧这才说道:“母亲,冯大伴本就提督东厂,又兼管御马监内卫,这是内廷显要位置。”

“几日前,母亲又将他提到了司礼监掌印太监,内廷机要尽在一身,繁忙得很。”

“就如散朝后,大伴便去处置奏疏,不能在跟前侍奉。孩儿这几日,多次想寻他都寻不到。”

“所以,孩儿想趁着这个机会,请母亲给孩儿再划拨个大太监,身前听用。”

说罢,他还讨好地替李贵妃揉了揉肩颈。

给领导进谗言,谁不会啊。

冯保能玩高拱威胁论,能抹黑他调皮捣蛋,他自然也可以有样学样!

司礼监一把手掌印,称之为内相,二把手提督东厂,二者相互制衡。

李贵妃深宫妇人,不懂其中门道,让冯保如今一人身挑两职,他当然有必要点醒李贵妃。

至于效果,就看李贵妃对冯保的信任程度了,大不了多来几次嘛。

果不其然,李贵妃听后,眉头皱了皱,若有所思。

过了一会儿才心不在焉地接上话:“所以你想让跟我要谁?”

朱翊钧低下头,恭谨道:“全凭母妃做主。”

他顿了顿:“不过,孩儿今日梦到皇考,思念渐盛,母亲能否挑选裕王府旧人,好多跟孩儿说说皇考以前的事,缓解哀思。”

裕王府就是先帝登基前的府邸,也是朱翊钧出生长大的地方。

他没有指名道姓要谁,自然是其中另有门道。

这宫里太监不少,但要是加上裕王府潜邸、以及大太监这两个限制条件,可就不多了。

裕王府有大太监资历的,也就五六人。

陈洪、孟冲这种裕王府出身的大貂珰,先帝登基后,便先后做了司礼监掌印太监,而今都被李贵妃厌恶。

又有与先帝感情深厚的,自请去为先帝修建陵墓,下半辈子也只能与先帝作伴,了此残生。

再除去已经年事已高,颐养天年的。

如今能用之人,其实也两人。

一人叫陈算,一人叫张宏。

但朱翊钧心中清楚,李贵妃只可能选中后者。

为什么?因为前者正在陈皇后身前听用。

所以,他这是给了领导一个没有选择的选择题。

限定范围内挑选,又给了领导决定的权力,这才叫双赢嘛。

以他今天的表现,这点要求,他相信李贵妃还是会答应的。

至于张宏其人。

此人侍奉过前身幼时一段时间,记忆里可谓恭敬有加,也颇为得力。

先帝数次赏过他,夸他是个忠心的好奴婢。

更妙的是,此人不甘心趋附孟冲、冯保,屡遭打压,提督太监一职不大不小,多少也是一番恩情,又方便他拿捏,正合适不过。

李贵妃却没细想,只是神游似的点了点头:“嗯,这事我省得了。”

本就是无关紧要的小事,她还在思量冯保是否揽权过重,此事她半点不在意地应下了。

朱翊钧见目的达成,心底松了一口气。

李贵妃摆了摆手:“好了,你回宫好好温习经典吧,内阁可是给你加担子了。”

朱翊钧躬身应是:“孩儿谨记。”

说罢,他状似不经意突然提起:“对了,母妃,今日殿上议了好些事,不知最后怎么处置,母妃能否给儿臣指点讲解学习一二。”

李贵妃没好气道:“哪有这么快,皇后那边看过,才会由我过问。”

朱翊钧奇怪道:“母后那边不是从来不管这些吗?”

李贵妃摇了摇头:“皇后虽懒得处置,总送到我这里,但礼制上不能乱来,毕竟是正宫皇后。”

“好了,等明日我看过,再跟你讲解,快回去温习课业吧。”

李贵妃再次赶人。

朱翊钧无奈,只能起身离开。

……

下午本来还有御射需要学习,但正值丧期,此事也暂时取消。

朱翊钧却有些不乐意,体育课怎么能不上呢。

现代发现万历皇帝的遗体,可是有腿疾的。

如今他没感觉双腿有什么不适,那就只能后天引起的了。

要么是爱吃甜的,糖尿病导致的骨骼问题,毕竟前身一口龋齿就知道有多爱吃糖;要么就是痛风,这也不是毫无根据,万历皇帝在起居注中,总说自己腿上长了几个疙瘩。

他现在倒是准备少吃糖了,但这体育课也不能落下不是。

既然骑射停了,他就干脆在慈庆宫里活动了一番,又简单打了套五禽戏——这本是他为自己退休后准备的。

稍微出了些汗才停下,让人伺候沐浴。

此时沐浴是因为晚膳后,还需要去乾清宫,为先帝跪灵。

虽说只是走过过场,待一会就能走,但沐浴一番也是免不了的流程,这都是孝期不可少的事。

此时天色尚早,正好温习课业。

他出阁日讲之后,只学习了《大学》、《尚书》两门课业。

因为前身资质一般,也仅仅只断句读、熟诵念,反倒是一手字,练得还算有模有样。

吩咐太监将桌案挪到向阳的地方,迎着日光,施施然翻开一本《大学》,嗯,崭新的,果然是学渣。

他摇了摇头,开始诵读了起来。

朱翊钧对这些四书五经并不排斥,毕竟,这可是圣人之学。

不好好熟悉一番,怎么借壳上市?

儒家这旧瓶,是时候装装他的新酒了。

……

“干爹,这提督太监的位置,孩儿我屁股还没坐热乎呢!”

一名太监跪在冯保的膝下,阿谀地奉上茶抱怨道。

太监进宫,向来需要投靠某位大太监,得了赏识的,能认个干爹。

干儿子收干儿子,一连串多了,这大太监,也就有了老祖宗的叫法。

“闭嘴!”冯保突然作色,一脚将他踹开,“再多说一个字,织造局你也别去了!”

眼前这干儿子,自然就是今天被皇太子跟内阁一起施压,撸下来的提督太监。

他心情正是不好的时候,哪里会听人在这里聒噪。

干儿子吓得一个激灵,连忙连滚带爬溜了出去。

这时又有一名太监从屋外小跑了进来,两人错身而过。

刚进来的小太监连忙跪在冯保身前:“老祖宗!”

“皇太子午膳后,去了皇贵妃那里。”

“随后皇贵妃便跟左右问起了裕王府潜邸太监的事!”

冯保脸色一变。

他的前任掌印孟冲,可就是裕王府潜邸太监!

难道,真是高拱蛊惑了皇太子,企图让孟冲东山再起?

今晨,在文华殿前他吃了闷亏时,就有这个想法,此时似乎印证了他的猜测。

冯保来回在房间内踱步,皱眉不已。

他似乎想到了什么,脸色突然变得狰狞,转身说道:“去,把冯林叫过来。”

冯林是他干儿子中最得力的。

他执掌司礼监分身乏术,东厂就由这位干儿子处置。

不一会,一名面向有些阴柔的太监走了进来。

“干爹,您找我?”

说着,就躬身到冯保身侧,搀扶着冯保的胳膊。

冯保突然一把拽住他的手,冷声道:“孟冲今日在做什么?有没有人与他交通?”

他生怕孟冲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早就安排了人手,盯着他。

冯林将孟冲今日行止事无巨细地汇报了一遍,就连如厕用了多久,都没有漏下。

又补充道:“至于有无与人交通……干爹,孟冲这老梆子,这几日都有人前去探望,有两宫女官交接事宜的,也有给内阁传话的,我们都不好拦着。”

冯保眼神越发不善,喃喃道:“好啊,果然是贼心不死,内阁是高拱的人吧!?”

孟冲司礼监掌印的位置,就是高拱举荐给先帝的,二人来往本就密切。

冯林低着头:“应该就是元辅。”

自家干爹可以直呼高拱名讳,他却不敢。

冯保借着搀扶,又坐回了榻上,一时没有言语。

一刻钟过去,房间里只有二人呼吸的声音。

终于,冯保突然轻笑一声,神色莫名道:“让孟冲落水吧。”

语气轻飘飘,却透着阴冷。

宦官之间的斗争,比外廷要赤裸数倍。

尤其是失势的太监,死在某个角落,都再正常不过。

冯林一怔,五体投地:“孩儿这就去办。”

正当二人对答时,房间门突然又被敲响。

得了首肯的小太监一进门就禀报道:“老祖宗,皇贵妃点选了张宏,接了司礼监提督太监的位置。”

冯保一怔,喃喃道:“张宏?”

冯林迟疑道:“干爹,那我这事还办吗?”

冯保摆了摆手:“去办吧,省得我整日提心吊胆。”

后者会意,当即出了门去。

小太监却有事还未禀报完,他又连忙爬了起来,凑到冯保耳边:“老祖宗,还有一事,外廷那位传话了。”

“说元辅要弹劾你,正在写奏疏呢,让您好生防范,拖上几日,局势就明朗了。”

冯保神情一震:“高拱在写奏疏弹劾我!?”

他下意识又重复了一遍。

好个高拱!他还没动手,此人竟然已经在准备暗算他了!

这可不是小事,他这掌印,是李贵妃临时授命,不是先帝亲封,也就牵涉李贵妃没人追究,但若是较真起来,就麻烦了。

这事也只有李贵妃能压住。

但是,如今正是新君还未登基的时候,就怕李贵妃为免横生枝节,拿他当弃子。

冯保心思百转。

眼下是没法一棍子打死高拱的。

只有等到新君登基,李贵妃在礼法上站得住脚后,才能罢黜了高拱。

这也是他一直没发动的原因——那句十岁天子何以治天下,他可还等着时候进言给李贵妃呢!

而所谓拖延几日,局势明朗,就是等新君登基的意思。

至于怎么拖延几日……冯保立刻有了主意。

他想明白其中关节,不由恨声道:“高拱,我必让汝好看!”

转头吩咐小太监:“去,回信,就说,高拱上奏第一时间告诉我,我会想办法。”

高拱既然要上奏两宫弹劾他,必然不会走会极门到司礼监,只会找别的路子,这样看,孟冲倒是杀对了。

此外还得知道高拱上疏的时机,而这就需要外廷配合了,否则届时失了先机,动摇了李贵妃,就不妙了。

小太监退了下去:“小的这就去传话。”

只剩下冯保在殿中,神色阴晴变幻。

……

朱翊钧刚用过晚膳,准备去往乾清宫,就有太监进来禀报。

“殿下,贵妃娘娘派人来,说是挑了张宏到您身前听用,明日一早就来慈庆宫跪安。”

果然,不出他所料,最后还是挑中了张宏。

朱翊钧点了点头。

他思忖片刻,对着太监吩咐道:“别明日一早了,我现在要去乾清宫跪灵,让他即刻来先帝灵前见我。”

时不我与,他如今没有自己的耳目,寸步难行,可谓一刻也等不得。

再者,先帝灵前见一见这位潜邸大太监,自有一番别的思量。




一上来就整大活,抬出两淮盐政,却不是朱翊钧有心欺负老实人。

实在是形势所迫,必然有人得挑此大任。

缺钱啊!

细数如今朱翊钧要做的事情。

吏治、税制、度田、开海、重立少府、推动自然哲学的萌芽、拆分南直隶、改良朝贡体系……等等等等。

桩桩件件,没有一事是不需要实打实的兵权做后盾的。

练兵总得要白花花的银两。

这就又回到了那个问题——在考虑钱用到哪里的时候,先得回答,钱从哪里来。

各部司的属库有多少钱,是他让张居正当家后,第一件需要跟他交底的事。

张居正也没想瞒着他,有了结果第一时间便给他通了气。

其中,光禄寺情况最差。

七月,让户科右给事中冯时,去查了光禄寺。

九月有了结果,上奏说,光禄寺历年收支相抵,从无结余。

这就罢了,自隆庆改元至五年,通计各省,拖欠共一十九万五千二百有奇。

换句话说,寅支卯粮,一分不剩,各省的账,也开始慢慢收不上来了。

而后则是户部太仓库,也就是国库。

张守直致仕后,王国光上任户部尚书,立马彻查太仓库。

上月便有了结果。

太仓银库,止于六月底。

实在各项银,共二百五十二万五千六百一十六两,金四百六十五两,铜钱一千六百一十九万九千四百八文。

全部折算成白银,哪怕按多的折算来估计,也就五百万两白银!

这可是国库!天朝上邦,国库才五百万两库存!

远的说隆庆二年,岁支有四百四十万两,近的说去年,也支出了三百二十余万。

换句话说,国库只有一年余的存银,难怪高拱说不能轻启战端,这点钱,但凡打一场,国库就要被掏空。

其余大大小小,如兵部的太仆寺库等,几乎也都处于这种寅支卯粮,入不敷出的状态。

内帑,更是不例外,否则先帝也不会跑去问户部要钱了。

尤其是八月支出了一百万之后,便只剩二百三十万两了。

这些情况,朱翊钧早就心里大致有数。

所以早早做好了开源的打算。

要开财源,怎么开?

无论是税法,还是度田,开海,这些真正开源的事,又都需要银钱打底,以及长时间的前期准备。

所以,第一笔启动资金,朱翊钧便盯上了盐政!

都转运盐使司有六,曰两淮,曰两浙,曰长芦,曰山东,曰福建,曰河东。

无论从哪口井开出来,都是这六司进行收缴、漕运。

而天下盐政,大半都要落到两淮上来。

所谓,长芦山东、价廉课充,惟淮盐居天下之半。

但盐政来钱快,却并不意味着税收多。

洪武年间,两淮盐场三十处,每岁有三十五万引,换算下来就是一亿四千斤。

结果到了如今,只换了度量单位,从一引四百斤,改成了一引二百斤。

听起来有了七十万引,实际上还是一亿四千斤。

非常地稳定。

当然,与之对应的,就是不知来历的私盐与日俱增,似乎真是倭寇晾晒的海盐一般。

其实这也就罢了,足额交税,朱翊钧还能忍让一时。

但是按照如今的盐纲制,一引收银六钱四厘,其外还另税三银,公使三银。

合计一引收六银六钱四厘的税。

那么两淮至少该缴税四百六十万两。

可实际呢?

去岁,分运户部、太常寺等各库,加起来才一百一十万两!

明面上的两成!还不算私下卖出去的!

简直是欺天了!

从盐商,盐场、地方官府,到转运司、漕运衙门、中枢蛀虫,里里外外,上上下下,不知道收了多少!

这就是他叫回海瑞的缘故。

这种规模的贪腐,张居正都不一定会支持此事。

只要有私情,终究要讲个“大局为重”。

尤其是大明朝私人请托,可以说蔚然成风。

张居正背靠楚党,一票门生故吏,盘根错节,更是会被众人拽着走。

更别说还有什么浙党、晋党疯狂扯后腿。

可以说,两淮的盐政,除了海瑞,没人能办。

这里面的弯绕,凡是拉个有官身的,都多少明白一二。

海瑞自然更是不例外。

他瞬间就反应过来,失声反问道:“中枢已经到这个地步了?”

两淮盐政,可比剥削百姓要难多了。

如今竟然要动两淮盐政,那必然是中枢局势已经刻不容缓了。

朱翊钧暗赞一声。

这就是他欣赏海瑞的缘故。

有坚持,却有着不凡的政治智慧。

清官,又是能吏。

但凡能驾驭住,哪个上位者不疼惜?

朱翊钧点了点头,直言不讳:“海卿或许不知道,如今中枢财用大亏到了什么地步。”

“若是不趁着如今还有些力气,想办法把税收上来,恐怕……”

朱翊钧点到为止。

转而详细说了一番各司库的存银。

海瑞面色凝重,只觉得其中情况,触目惊心。

朱翊钧见海瑞认真听着。

接着道:“这就罢了,各地收上来的税银,累年渐少,甚至还有拖欠。”

“不少省的布政司使换了人,就不认前人的账。”

“而前人调动了,也说不知情。”

“以至于今年夏税只收了八成。”

“还有军饷之事也险些闹出乱子。”

“七月时,内外官兵得知先帝驾崩,便一同鼓噪起来,问各地督抚催讨欠饷,一副要兵变的架势。”

“最后朕与内阁实在没办法,只能各处凑。”

“八月廷议,户部太仓库出了三十万两,兵部将太仆寺库马价银抽了三十万两,工部奏请陵寝降低规制,从节慎库省出了银子二十万两。”

说到这里,朱翊钧竖起一根指头,语气复杂:“朕的内帑,拿了一百万两出来。”

“共一百八十万两,内外官兵凡六十六万四千三百一十九人,银各二两。”

“好歹压了下去。”

他看向海瑞:“海卿,朕当真不想大明朝,交代在朕手中。”

海瑞看着眼前的少帝忧国忧民,一时怔了神。

他此次复起,离乡时,不少人都说他快花甲之年,如何还能承担重任,劝他不如在家好生修养,侍奉老母。

可如今看到这位少帝,幼弱的躯壳,肩挑天下,不比他海瑞更辛苦?

朱翊钧说完苦难,阐述完必要性,这才切入正题:“所以,朕想让卿从两淮盐政开始,清厘税政。”

这事,可以说难到了极点。

不杀个人头滚滚,别想做成。

而其中的危险性,更是不言而喻。

海瑞终于回过神来,却没有轻飘飘地满口答应。

反而正襟危坐,谨慎问道:“陛下想让臣做到什么地步?”

答应此事的同时,也是提醒。

他今日是第一次拜见新帝。

虽说皇帝对他礼遇有加,情真意挚,但他终究还是不了解皇帝。

海瑞生怕皇帝年幼,把事情想得太简单。

当初只是对付徐阶一人,就不慎激起“民变”。

那只是区区三十万亩良田,如今皇帝要动的,可是百万漕工衣食所系!

海瑞不怕此事干系重大,只怕把这事办砸了,既坏了大局,也辜负了皇帝信任。

朱翊钧没有直接回答。

见菜肴上齐了,他便止住了话头。

转而开口道:“海卿舟车劳顿,必然饥肠辘辘,咱们吃完再说。”

海瑞还要再说,朱翊钧忙按住了他:“用完午膳换个地方说,朕带你见几个人。”

前者当即不再言语,行了一礼,有些拘谨地吃起了午膳。

期间,海瑞一再打量着皇帝。

海瑞并不是什么呆笨的直人。

相反,海瑞是一名偏执的聪明人。

当初做县令的时候,遇到收受贿赂,却得罪不起的巡抚之子,便会假称其人是冒充,绑了给巡抚送去。

而后劝谏世宗,也知道好话说尽,定下本性是好的,后面懈怠了这种基调。

往后在南直隶对付徐阶,虽然惜败,却也显出了灵活手段。

海瑞自然明白面前的这位少帝,之前的种种表现,多少有收买人心的成分在里面。

但,他还是准备毫无保留地接下这档子差事。

自然不是他喜欢纳头便拜,而是,海瑞有海瑞的行事准则——海瑞,只观其行。

无论嘴上说得多么天花乱坠。

若是要他海瑞粉饰太平,或者回来做个帮腔唱戏的,他转身就会离开,绝无商量的余地。

反之,若是交给他海瑞的差事,真的利国利民,他哪怕粉身碎骨,也必然在所不惜!

是故,当他听到要清理两淮的蛀虫时,他心中没有丝毫犹豫,当即就认同了此事!

海瑞,从来都只做自认为对的事。

他,只会为了公理道义而活!

……

二人忙着谈正事,用食极快,简单扒拉一阵,便结束了用膳。

朱翊钧便领着海瑞,出了文华殿。

让侍从跟远一些,他才回头接上方才的话题。

二人走在宽阔的御道上,周围没有一人。

朱翊钧歉声道:“所谓君不密则失臣,文华殿毕竟人多眼杂,不如这样空旷之地谈事情方便。”

这是在解释方才关键地方打断海瑞,闭口不谈的原因。

海瑞有些惊讶地看了一眼皇帝。

很难想象这是一名少帝能有的城府,竟然在文华殿这种地方也保持着戒心。

他莫名又增添了几分信心。

朱翊钧摆了摆手:“方才说到哪里了?”

海瑞小心道:“说到,陛下要臣做到什么地步?”

是要点到为止?

还是要搅翻两淮?

或者彻查到底,捅破九重天?

若是皇帝有不同的目标,他此次赴任,自然也要有不同的应对和手段。

朱翊钧走在前方,伸手示意海瑞走近些。

而后才侧过头,看着海瑞认真道:“海卿,朕不是要将你当用完即弃的刀来使。”

这话肺腑之言,情真意切。

海瑞自然感受到了,却不敢接这话,毕竟有隐射先帝的嫌疑在里面。

连忙就要请罪。

朱翊钧扶住了他,忙劝道:“卿仔细听朕说。”

三纲五常入脑,好指挥归好指挥,但相处起来,确实有些不太适应。

他好歹是劝住了海瑞。

才继续说道:“两淮的事,朕给你划一条线。”

海瑞不解,疑惑道:“请陛下明示。”

朱翊钧点点头,娓娓道来:“其一,此事不必竟全功,有个四五成成效便足了,卿自己把握。”

“其二,万历元年以前的事,既往不咎。”

如今距离万历元年还有两个月,足够海瑞赶到两淮。

新不查旧,以及留有余地,都是必要的妥协。

若是非要查个底朝天,那火,必然要烧遍半边天。

说不得还要被引火烧身,扛着海瑞反皇帝。

谁敢打包票说他仰仗的张居正、吕调阳等人,都冰清玉洁?

乃至他的国丈,他的母后,他的三公,他的内廷,他的锦衣卫,能不能有一个是干净的?

掀起无差别的反贪大狱,不啻于一场黑暗动乱。

反而会让真正要做的事,被扩大化,失去章法,而后草草收场。

不过道理是这个道理,他还是有些怕海瑞固执不愿同意。

毕竟历史形象与真人,未必一般无二。

说完这句,就忍不住抬头瞥过海瑞,想看看这位海青天的反应。

若是真的眼里揉不得沙子,他便要使出别的方案了。

不过出乎他意料的是,海瑞不仅没有嚷嚷着贪官都得杀,绝不姑息之类的话语。

反而是投来惊叹赞许的目光。

直到皇帝疑惑看了他一眼,他才无奈解释道:“陛下莫不是以为我是什么死脑筋?”

好歹也是从县令做起,一路到中枢的人物。

也不知道世人给他传成什么样了。

连这位少帝也害怕他是这种老顽固。

朱翊钧轻咳一下,掩饰尴尬:“那倒不是,只是怕贪官污吏行事太过,惹得卿意气激荡。”

他左右看了看,继续说道:“考成法所到之处,朕会配发绩效。”

“此前俸禄不足,让百官失了约束,也是朕德行有亏。”

“但,若是考成法到后,发足绩效,还不知收敛,海卿,就不必顾忌了。”

两淮南直隶也在这次考成法的范畴里。

工资不够,你伸手就算了,否则总能怪到朱家人头上。

但往后配发绩效,还不知死活,那就别怪皇帝下死手了。

高薪未必养廉,还得配合雷霆手段。

身旁的海瑞,不知是想起了窘迫贫困的官场生涯,还是眼底浮现起了因贫而贪的同僚。

眼中闪过一丝复杂。

拱手弯腰,行了一个谢恩礼:“陛下仁德,微臣代天下清流拜谢。”

海瑞难道不缺钱吗?难道没有让妻儿老母过得好些的心吗?

可朝廷俸禄就这么一点,他也无可奈何。

他明白只靠俸禄的处境,自然也明白常人要坚持像他这样有多难。

才让多少同僚走上了邪路。

如今圣上感念清流不易,有了绩效这德政,他当真是替后人,替同僚谢恩。

朱翊钧没做理会,虚虚将他扶起。

接着道:“至于怎么处置,朕也再给你划几条线。”

海瑞躬身静听。

朱翊钧双手负背,侃侃而谈:“其一,家族之内没有官身的豪强小吏、士绅盐商,卿从重处置,能杀多少是多少。”

没有官身始终能量有限,掀不起太大风浪。

正好借机清理一批蛀虫,抄家灭门,也好填补国库。

“其二,涉及到七品以下的,卿依律处置,不必顾忌风议。”

这批人必须要处置。

风气已然坏了,正要将这些小官清除掉,腾出关键位置来,留给考成法合格的官吏们。

“其三,四品以下的,卿务必要明正典刑,会同王宗沐、刑部,办成铁案,若是需要独断,下手之前说与朕一声,才能行事。”

七品以上,可以说是一地高官了。

即便是给海瑞钦差巡抚的名头,也不能独断专行。

办成铁案,自然为了减少海瑞的政治风险。

若是要争夺时机,权宜变通,那就汇报给他,手续他自然会事后帮忙补上,有人追责,他也自会顶上。

至于明正典刑,也是有所考量。

这个级别高官,是地区政治氛围的风向标。

非得好好杀一批,才能起到震慑作用。

“其四,四品及以上的,卿不要擅动,你这四品身板扛不住,直接知会朕知晓,朕亲自为你做主。”

海瑞这个佥都御史,本身就只四品,而南直隶一大堆三品的侍郎、二品的尚书。

更别提还有某些老而不死的超品们。

这些人若是真的涉案,海瑞就顶不住了。

再让人家顶,就有过刚易折的风险了。

朱翊钧还没有薄凉到这个地步。

自然是需他亲自接下。

海瑞静静听着皇帝诚心相交,为他划线。

几句话说得斩钉截铁,凛然有杀气四溢,海瑞不知为何,脸上突然露出了笑容,越笑越是灿烂。

这等行事章法,天资俨然更胜世宗一筹。

他何尝听不出来其中用意。

以海瑞多年做事的资历,一听便明白这是有的放矢。

这位陛下宛如行军布阵一般,知己知彼,分而划之,各个击破。

除了这份天纵英姿,其中的信任与呵护,更让海瑞心中触动。

七品以下随便处置。

四品以下走流程。

这是何等的托付信任?

别的钦差,哪怕领了王命旗牌,也不可能对文臣动辄喊打喊杀。

圣上这是彻底放权给他啊。

更难得的,反而是四品及以上就不让杀了。

若是没这句,皇帝便还是将他当做一把用完就扔的刀。

可一旦加上最后这句……海瑞在心底叹了口气,当真是无以为报。

但,感动之余,他也不忘查漏补缺。

海瑞恭谨问道:“陛下,勋贵皇亲呢?”

两淮的盐政,别以为只是地方贪腐而已。

两京之地,这些身居高位的,多半牵连其中,勋贵皇亲,必然也有人身在局中。

朱翊钧早就想到此关节。

语气莫名道:“让他们来找朕,就说,朕这里有桩大生意,莫要纠结蝇头小利,否则休怪朕翻脸不认人。”

给面子,那就利益置换,若是不给面子,只能自己把这些勋贵的脸皮扒下来了。

这话有些卖关子。

但皇帝不说,海瑞也不会细问。

只是行了一礼,表示遵旨。

末了,又提醒一句:“陛下,刑部尚书王之诰,听闻此前在南直隶颇得官场人望。”

让杀归让杀。

但佥都御史,至多也就办案,哪里能说杀就杀。

要明正典刑,这事还得落到刑部头上。

但如今的刑部尚书王之诰,在南直隶人缘未免有些太好了。

朱翊钧自然听出言外之意。

他微微摇头,肃然道:“不走刑部的流程。”

“南直隶的刑部尚书已经致仕了,朕暂时不会补缺,届时,南直隶刑部左侍郎王锡爵,会配合你。”

“还有新任大理寺少卿陈栋,跟随你去两淮。”

海瑞叹服。

都察院、刑部、大理寺……这是给他海瑞量身定做了一个三法司啊。

当真是算无遗策。

没想到他海瑞也有办事不用愁权限的一天。

他再度行礼,语气坚定,立下军令状:“圣上如此信任,臣必定不辱使命!”

朱翊钧却突然咧嘴一笑:“海卿莫急,还不止这些。”

“走,朕带你去校场,再给你几个人。”


隆庆六年,十月。

距离改元还有两个月。

但对于普通百姓而言,御座上换没换人,其实影响不大。

稍微闭塞一点的,还会问一句,啊?老道士终于死了?

不过对于济宁州而言,百姓还算见识丰富,甚至能把这事作为谈资。

只因,此处东距府城不过六十里,距山东布政司也就三百余里。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此州南临会通河,又接济水,位于整段京杭大运河的末端。

永乐时期,便在此修建了南旺水利枢纽,同时设立了河道总督衙门。

可谓南北直隶水路来往的交通要道。

李诚铭跟陈胤兆甫一下船,就感受到了熙来人往的烟火气。

码头之上人来人往,有书生,有富商,也有劲装头巾、短打草鞋。

声音鼎沸,各种口音回荡。

刚下码头,就有奇怪的人靠近,想给二人兜卖什么东西,被二人身后的侍从拦开。

李诚铭没理会,只咧嘴一笑,跺了跺脚:“终于到济宁州了啊,可算是能脚踏实地了,这楼船也太晕人了。”

第一次出远门,光是来回坐船就坐得他直摇头。

每次换船,反而是难得的喘息之机。

当初皇帝许了李太后生父,国丈李伟,准行海运商会。

而李诚铭作为李伟的长子嫡孙,六月底便以历练为由,被李伟打发去探查浙江的港口,以及海商的情况——当然,只是领个头,做事还是各位掌柜。

如今转眼就三个多月过去,正好打道回京。

眼下正是途径南直隶拜访了长辈,便从淮河转道山东,准备在济宁更换船只北上。

陈胤兆倒不觉得有什么不适。

他看了一眼身后的侍从,见没东西落下,便开口道:“船是明日清晨的,走吧,咱们先去官驿歇歇。”

陈胤兆是平江伯府的世子,年岁稍长,上个月刚好二十八。

而李诚铭年岁十七,还有些跳脱。

他一边跟上,一边说道:“世兄,福建咱们不去了吗?”

要组建商会承海运,总得几个港口都勘察一遍,看看别家有多少利才是。

陈胤兆奇怪地看着他:“武清伯没跟你说吗?那边遣别人去了。”

“咱们将宁波港的见闻,还有几位掌柜的记录带回去就行了。”

他努嘴示意了一下二人的包袱,里面有此前随行掌柜,做的汇总。

李诚铭一拍脑门:“哦,想起来了。”

他很快抛诸脑后,又问道:“世兄,你觉得这生意做不做得?”

陈胤兆有些迟疑道:“我不懂商事,不过既然几位掌柜都说有大利可图,应该做不了假。”

他是平江伯府上的世子,世代富贵,比李诚铭眼界还是高一些。

嘴上说不太懂,心里却觉得大有可为。

当然,这话不能说出来,不然届时他父亲平江伯就不好跟武清伯讨价还价了。

姻亲归姻亲,要搭伙赚钱了,还是得留点余地的。

李诚铭若有所思点了点头,却很是自然就信了。

两人并行,一名侍从跟在后面,一名侍从则在前面开道。

济宁州不比京城,街道有些老旧不说,常在路上能看到家禽粪便之类的东西。

李诚铭捂着鼻子,一边用手扇一边不时憋气。

济宁在太祖吴元年本为济宁府,到了十八年才降格为州。

本身规制降了,但人口却在二百年里与日俱增。

乃至于不得不在州城的基础上,又连连扩建,增添出了外城。

其中官驿也在外城。

二人一路走走看看。

不算宽阔的青石板街道一路蔓延到城门,两旁店铺林立,木制的招牌随风轻摇。

内外人流如织,车马络绎不绝。

偶尔可见几位身着官服的士绅缓步而行,身旁跟着几个挑担的仆役,显得颇为气派。

更多的,是衣着朴素的平民百姓,肩挑手提、携家带口。

李诚铭突然拉着陈胤兆的衣袖,惊奇得指着一处民居:“太祖定制,民居不得超过三间,五架。”

“此处都七间五架了!官府不管吗?”

陈胤兆外出过好些次,阅历自然要丰富些。

他看着这个记事后第一次离京的外戚世弟,耐性解释道:“定制是定制,但百姓都不遵守的时候,官府也不好办。”

朝廷严格定制,百姓普遍违制,官府部分处置,才是常态。

但这也不好在街上说,只能含糊其辞。

李诚铭没听明白,见世兄没想跟他多解释,也只能按下。

仍是好奇左右张望。

道旁喧嚣不断。

“卖扁食咯!”

“长生果!长生果!”

不断有小贩挑着东西叫卖。

“把叉了一年来,弄的是净打光的!”

“等盼子啊,让我先顿混一下。”

“死娃子回来!你个没耳性的,今天不打死你!”

三教九流都不见压低自己的声音。

李诚铭抱怨了一句:“外城真破,内城里又不是没客栈。”

陈胤兆也没办法:“那不是老头们非说什么,出门在外,住官驿放心些。”

李诚铭一行人有侍从跟着,一看就不好惹,连扒手都远远躲开,自然没人挡道。

约莫走了二里地,两人才到得官驿。

不需要二人说话,侍从便去里面办手续。

两人随便挑了个桌子坐下,点了些吃食。

驿站中除了两人这一桌外,其余七八桌都坐满了人。

见都是传信递件的差吏,还有南来北往的商人,也就没放在心上。

随口闲聊了起来。

不多时,侍从办完住店,还拿了份邸报过来。

陈胤兆一愣,接过邸报好奇道:“邸抄不是张贴公布么,怎么还能随便买了?”

邸报由通政使司发行,记载了中枢发生时事,一向是给地方文武看的。

即便有需要小吏和百姓知道,也至多再誊抄一遍,布告在官驿和城门外。

侍从说是侍从,实则是名锦衣卫,办事自然靠谱。

听了这问,立马答道:“少爷,那驿从说,是八月开始就这样了。”

“据七月的邸报说,通政使司换了主官,增加了邸报发行的刊量。”

“不过卖得也挺贵。”

说完还不露声色暗示一声报销。

一旁李诚铭连忙凑过来,好奇道:“如何,咱们离开之后,可有大事发生?”

陈胤兆一边看一边说着:“再大还能大过文臣封爵不成?”

他可还记得,离京那天,远远看着护送定安伯的仪队,是多么风光。

“哦,是有大事,七月初,大行皇帝尊谥,宜天锡之曰:契天隆道渊懿宽仁显文光武纯德弘孝庄皇帝,庙号穆宗。”

这事儿出了就得收回前面的话了。

否则有心人就得问一句,怎么?先帝的事还不够臣子的大?

李诚铭咂摸了一下:“这庙号一般呐,布德执义曰穆,我还以为会再高一点。”

别看说是说布德执义,但纵览前人,实际上也就功过相当的意思。

陈胤兆摇了摇头:“是好是平,也得看今上做得如何。”

“若是在开海这事上,有所发迹,那先帝作为首倡,穆宗也就算得上好庙号了。”

皇帝许给武清伯海运之权,他虽看不懂,但总有家长能猜到一些缘故。

李诚铭点点头表示受教,追问:“还有什么事?”

陈胤兆接着往下看:“七月末,刑部尚书刘自强、户部尚书张守直、通政使司右通政韩楫致仕。”

李诚铭又凑得近了些,有些惊讶:“九卿一下去了三个啊。”

陈胤兆继续读:“八月初,升仓场总督王国光,为户部尚书,改南京兵部尚书王之诰,为刑部尚书。”

“升吏科给事中栗在庭为吏科都给事中,改中军都督府都督顾寰,为京营总督。”

李诚铭惊呼:“镇远侯又总督京营了?”

两年前先帝用顾寰闹得沸沸扬扬,险些上下不合,如今竟然又启用了?

二人这边越说声音越大,给隔壁桌一个老秀才打扮的人听了去。

突然插嘴叹气道:“王之诰这人尸位素餐,也能高升。”

二人眼皮一跳,看向那老秀才,只见这人两鬓斑白,显是有些年纪了。

陈胤兆接过话道:“这位长者……”

还未说完就被打断,老秀才没好气道:“什么长者,我才四十出头!”

陈胤兆虽然觉得看面相不太像,却还是改了口:“这位茂才,咱们是商贾出身,没地没位的,你何故乱说话害我等?”

老秀才不服气道:“瞧你这胆小怕事的,你去南直隶听听,我们都这么说。”

李诚铭拉了拉陈胤兆,示意别理会这种人。

陈胤兆收回目光,点了点头。

吸取教训说话小声了些:“八月末,为两宫上尊号。”

“九月初,圣上开经筵,内阁议定两京一省施行考成法。”

说到这里,就把邸报给李诚铭递了过去。

如今的条件,邸报从刊行到交通,送至山东南直隶这些地方,差不多就要一个月。

四川云南这些陆路还要更久些。

二人正讨论着。

突然听到官驿传来一阵喧嚣。

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态,二人也没想理会。

但喧嚣声越来越大,门外已经聚集了一大票人围观之人,还伴随有女人的哭声。

李诚铭不由好奇心被提了起来。

两人对视一眼,也围出去看热闹。

李诚铭探出个头,就看到一个膀大腰圆,花臂刺青的大汉,正在拖拽一名女子。

那女子半蹲在地上,死死扒拉着驿站外的告示牌。

哭得是梨花带雨,显得是楚楚可怜。

李诚铭身为外戚贵公子,最是见不得欺负女人的事。

也不跟陈胤兆招呼,立刻就拨开人群:“放肆!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焉敢逞凶作恶!”

话音刚落,驿站里又有一人越众而出。

来人身着绿色官服,显然是有官身。

他皱眉问道:“我是本州吏目张孟通,发生了何事?”

吏目是从九品官职,掌案牍和管辖吏员,负责处理官府内部具体公事,出现在此处,应该有驿站公务。

有官府出场,李诚铭撇了撇嘴,又退了回来。

那大汉被连连喝止,却丝毫没有收敛:“这是俺的家事,乃们休要多管闲事!”

但那被拖拽的女子却忙哭喊道:“不是不是,我不识得这人!”

张孟通大步上前,朝着大汉道:“先放开她!”

那大汉不情不愿,只不再拖拽,手仍是拉着女子胳膊。

而后出声辩解道:“我出了银子的!她今日必须跟我走!”

在外围观的李诚铭愕然,他看向陈胤兆:“地方上难道还能蓄奴不成?”

陈胤兆支支吾吾,他也不懂。

反倒是方才那老秀才也站在一旁看热闹,出声解释道:“自然是能的。”

“不过换了名目,叫成什么义子义女之类的。”

说完这句,他又笑道:“不过现下,显然是另有文章。”

二人侍从警惕看了这老秀才一眼。

陈胤兆沉吟了一下,还是见礼道:“我二人是北直隶的商贾,在下姓陈,这是我一个商会的世弟,姓李。”

他拍了拍李诚铭,简单介绍了一番。

那老秀才突然露出一丝惊讶:“巧了,我也姓李。”

李诚铭懒得客套,眼睛一眨不眨看着驿站外的好戏。

出言问道:“李茂才,你说另有文章,是什么意思。”

老秀才故作高深:“你看着就懂了。”

只见场上还在争执。

张孟通呵斥道:“什么出了银子!本朝禁了蓄奴多少年了,你这厮眼里还有没有王法!”

那壮汉不服气地梗着脖子道:“什么王法!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才是王法!”

“再说,某家又不是买奴,某家给足了她继父银两做彩礼,明媒正娶,如何使不得!”

“难道她说句不认识我,就可以不顾媒妁之言了吗!”

张孟通一愣。

没意想还有这么一番缘由。

不仅是他,就连围观的众人也觉得事出有因。

多数人都为难起来。

陈胤兆恍然大悟:“难怪茂才说里面有文章。”

只有李诚铭还嘀咕道:“那也不能强抢。”

李秀才瞥了二人一眼:“虽然我也不太看得上什么媒妁之言这种东西,不过我说的有文章不是指这个。”

二人一愣。

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李秀才示意二人继续看。

只见众人都偃旗息鼓,那壮汉反而来了气势:“反倒是青天大老爷该给我做主才对!”

张孟通沉默不语,没有接话。

反而蹲下问温声问那女子:“可是你那继父将你卖了?”

那女子梨花带雨:“我父前些日子去赌场,把家中资财输了个精光,昨日便要将我与娘亲卖了,好抵债。”

说完这句,又失声痛哭起来。

话一出口,围观众人又激愤起来。

李诚铭更是破口大骂。

那壮汉昂首挺胸,怡然不惧:“什么卖这么难听,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张孟通蹲在地上,一时没有了言语。

这情况确实棘手。

所谓清官难断家务事就是这个理,明眼就知道是买卖,但一方顶着个媒妁之言,还真不好处置。

张孟通缓缓起身,看向那壮汉:“你花了多少银子。”

壮汉警惕地看着他:“大老爷要做甚?”

张孟通不理会他,又去问地上的女子。

问了个数出来,他便点了点头,面向四周,宏声道:“本官是州里的吏目,虽算不得大官,却也有九品官身。”

“本州百姓,皆是州府的子民,本官忝为州府官,妄自尊大,称一声父母官,诸位觉得可乎?”

众人不少已经猜到他要做什么,齐声应和。

李诚铭也反应过来,跟陈胤兆和老秀才感慨道:“此人果真有仁心也有手腕。”

老秀才撇了撇嘴。

“张吏目自然是父母官!”

“没错!张吏目是我等父母!”

此起彼伏的应和声,给了张孟通底气。

他点了点头,又道:“既然如此,此女生父早亡,这亲事,本官替她做一回主!”

顺势拿出一个袋子,转而又看向大汉,倨傲道:“这婚事,本官不同意。”

“媒妁之礼,本官替她退了!”

说罢,他便将手中的银袋子扔了过去。

那壮汉一时怔愣,踌躇不知所措。

张孟通突然呵斥道:“既然两清还不松手!”

众人眼见这官既合了情理,又顺着了心意,不由拍手叫好。

“好!”

“好样的!”

众人一起附和躁呼,那壮汉拿着钱,数了数,确认没吃亏,只得冷哼一声,灰溜溜离开了。

接下来,就是喜闻乐见的青天大老爷与民女谢恩环节。

陈胤兆看得津津有味。

不由感慨道:“我朝果然是能人辈出,九品官吏就有这手段。”

“果然是大有文章。”

别的不说,这事换他来,还真想不到能这样处理。

只能说,这些微末小官,也有自己的章法。

一旁的老秀才看着两人连连感慨,失笑道:“我说的大有文章也不是这个!”

二人齐齐回头。

嗯?

还有说法?

李诚铭已经不耐烦了:“你这厮,休要卖关子!”

老秀才双手负背,摇头晃脑:“我也是要进京,恰好路过此地,所知不多。”

“不过我猜,方才你二人口中,要进京赴任的刑部尚书王之诰,说不得,此时就在楼上。”

李诚铭一头雾水。

陈胤兆倒是突然反应过来,惊讶道:“你是说,眼前这事,是有人故意做的戏!?”

老秀才没好气道:“这不废话?哪来这么多青天大老爷的戏码,当这是话本呢?”

“这不显然在展示,他那狗屁不通的春秋决狱吗?”

李诚铭好坏终于插上嘴:“这是在说谁设计的?那壮汉故意这样讨回彩礼钱吗?”

老秀才恨铁不成钢,懒得理他。

倒是陈胤兆忍不住问了句:“还未请教茂才大名?”

老秀才摆了摆手:“我一破落秀才,哪有什么大名,叫我李执就行了。”

出门在外,身份是自己给的,三人都默契地没说真实身份。

便在这时。

二楼果然下来一个书童模样的人。

一路小跑到驿站外,拨开人群,走到张孟通身边,客气道:“这位上官,我家老爷想见您。”

书童跟疑惑的张孟通解释了几句。

后者才勉强跟了上去。

恰好路过吃瓜三人身边。

李执突然指着陈李二人,出声道:“等等,我家二位少爷也想见见你家老爷!”


见他这幅做派,李贵妃却不买账,自己这个儿子什么样她最是清楚不过。

她冷着脸,语气带着质问:“怎么?又要像上次会极门劝进一样,畏百官如虎狼,瑟缩在这慈庆宫中不敢出!?”

言语毫不给自家儿子留面子,只因朱翊钧这番行为,也不是第一次了。

前几日,文武百官便是在会极门上表劝进,以礼法而言,朱翊钧至少得当面辞让。

但朱翊钧竟然怯弱畏葸,硬生生被吓得不敢露面,最后骑虎难下,只得以口谕传出,草草了事。

几乎将李贵妃气个半死,事后好好责骂了一番。

而今日文华殿常朝,军民代表、文武百官正要再度劝进,朱翊钧又躲在殿内不出去,她如何不气极?

有着此身记忆的朱翊钧,自然知道怎么回事。

心中叹了一口气,也难怪万历皇帝大婚后,李氏也不愿归政,这份心性,确实难以让李氏信任倚靠。

他整理了一下语言,脸上露出郑重之色开口道:“母妃,父皇年岁不过而立,欣兹春茂,圣祚遐昌,岂料猝然驾崩而奄弃天下。”

“儿臣痛贯心灵,若寘汤火,一时失了方寸,以致前次进退失据。母妃教训之后,儿臣这两日来多次自省,万万没有再犯的道理。”

“今日当真不是儿臣有意拖延。”

朱翊钧咬文嚼字,也不是要卖弄,这不过是前次辞让中的一些词汇,此时摘出来引用一番,以示他被教训过后确实是听进去了,日常说话,倒是真没这样的。

手法拙劣了些,却正适合这个年纪小孩的心理。

总之意思就是,老爹死得突然,他好好一个皇太子,一眨眼的功夫就钦定要登基了,有些慌乱也正常吧,现在回过神了,下次一定!老妈你就别骂了。

果然,李氏见他举止言辞之间,有规有矩,沉稳从容,颜色也是稍稍开霁。

却还是没轻易放过他,皱着眉头道:“军民百官都在文华殿等候,你有什么理由还在殿内拖沓?”

李贵妃平民出身,后为宫女,称呼言辞自然没有太多讲究。

她语气严厉,显然是没个正经理由少不了一顿训。

话音刚落。

就见得朱翊钧抬起头朝她看来,眼眶微微泛红。

似乎强忍着悲伤之情,吐字清晰道:“娘亲,方才天狗食日之际,儿臣似乎着了魇。”

“隐约看见了父皇就在殿中,还甚是慈爱地要拉儿臣的手,朝儿臣笑,可儿臣伸手去触,却怎么也够不到。”

说到此处,表情虽然绷着,眼眶的泪珠却直接流了下来,话语间也有忍不住的哭腔。

这就是老戏骨的实力了,挥洒自如。

李贵妃见他这情状,也是一怔。

看着朱翊钧悲伤的面庞,恍惚间才突然想起,她这些时日百般苛责的调皮儿子,说到底,也不过是一个猝然丧父的十岁稚童。

也不知是不是这几日都没休歇好,眼下竟是做了噩梦。

一时有些心软。

正想俯下身,好生宽慰一番,却又生生止住,掐灭了这丝念头。

马上要登基为帝,这九州万方、天下苍生就要扛在肩上,哪有他怯弱的功夫。

非常之时,需得狠下心来抚育,才能早日肩负大任!

想到此处,李贵妃当即皱起眉头,语气严厉地教训道:“你这副样子,成何体统。”

朱翊钧当然不是要卖惨的,他当即后退一步,再度拜下。

随后在脸上胡乱抹了一把,语气坚定道:“母妃,儿臣非是自怜而落泪,乃是思及方才父皇所言,一时哀思难止。”

他再度答话,语言间给李氏留了个扣子。

果然,李贵妃听他言语,立马抓住了重点。

她后知后觉地脸色一变,惊疑不定道:“大行皇帝还有言语嘱咐?”

李贵妃自幼崇佛,对鬼神之说,向来是宁可信其有的态度。

历史上还有顾念死刑有碍天和,要将犯人尽数开释的事情。

方才朱翊钧只言她还道是做了噩梦,她还未多想,但此时竟然说先帝有言语留下,这是显灵啊!

她的思绪,立刻就往鬼神之说上想了去。

念及至此,李贵妃看向朱翊钧的眼神不由认真了几分,等着他回答。

而一旁的冯保立刻身体紧绷。

生怕皇太子是被奸人诱使,要说出什么惊人之语。

他多年政争,敏锐的嗅觉自然不缺,这种手段,他可见多了!

要知道,他刚刚将孟冲从司礼监掌印太监的位置上拉下来,此人好歹是掌过权的,眼见大势将去,难保不会出什么毒计!

还有孟冲在内阁之中的靠山,高拱,此人也是视他为眼中钉,肉中刺。

这可是当朝首辅!三朝老臣!

他近日抓住了此人一个把柄,正在筹谋对其发难,也未尝不会被高拱闻了风声,要先下手为强!

冯保一时间心念百转,直勾勾看着朱翊钧,只恨此时没有他插话的余地,只能心中焦急。

朱翊钧感受到了冯保的目光,却没理会。

他小脸上还挂着泪痕,显得天真可怜:“依稀之间,听到父皇嘱咐儿臣,说……说……咱们孤儿寡母三人相依为命,让儿臣好生孝顺母妃与皇后,否则,他放心不下。”

他口中的皇后,自然是先帝的皇后,也是他宗法上的母亲,这才有母子三人的说法。

冯保听罢,心中暗暗长出了口气。

这番话语,倒没有什么出格之处。

可惜,这只是因为他身在其中,眼光局限,根本不知此时的朱翊钧,乃是奔着向李贵妃争宠去了!

此乃润物细无声之道。

需知,权力不是三言两语就能攥在手上的。

无论如何,他如今登基,事实上就只是一名儿皇帝。

权力是没有真空的,他既然不能行使皇权,这份权力,当然而然地落在了李氏手中。

所以,他想亲政,关键还在这位母妃身上。

若是她执意将其托付与司礼监与内阁,那朱翊钧可有的等了。

历史上这位李氏,可是在他大婚后,仍然没将大权交予他。

这可如何使得?

登基十年不干政啊,他能做多少事?

若是不能尽早伸展拳脚,总览政事,还要他这一身超迈时代的学识做什么?怎么让大明再次伟大?

既然前身不靠谱,让李氏如此不放心,他自然要吸取教训,从细微处做起,慢慢给李氏信心。

所以,他方才的所有表现,都是做给李氏看的。

从行止有度,到措辞谈吐,以及最后的感情牌,都是在向李氏表现,给她做思想工作。

总之就是要让她知道,她儿子,是天资聪颖的,是敏于政事的,是孝悌仁义的,总之,反正就是靠得住的!

这种平民出身,还没被政治浸入味的女人,打感情牌,是最为行之有效的方式。

历史上这位李氏,迟迟不将大政交还,一来有孩视万历皇帝的缘故。

二来,恐怕也有掌权日久,政治格局稳定,不愿意轻易改动的缘故。

所以,做工作,得趁早!

哪有信任外人,不信亲生儿子的道理?

好在他朱翊钧不一样,这种联络单位老妇女感情的手段,可谓信手拈来,加上他现在顶着一张八岁小孩的面孔,天然就极具欺骗性,就连冯保在方才最警惕的时候,也最多想想他是否被人哄骗,何况李贵妃?

有优势,自然要好生利用起来。

今日只是一个开胃菜。

往后更得好好表现!

为此,他才在最后做出了铺垫。

他需要有一个理由,一个一朝开悟的理由。

皇太子哀思大行皇帝,一改常态,奋发作为,这就是一个放到哪里都能拿得出手的原因!

多好的事迹,这要是他前世,能写出十篇不重样的材料来。

果然,朱翊钧这一连串的攻势下,李贵妃终于有了些动容。

她眼中划过一丝哀色。

先帝猝然病逝,留下他们孤儿寡母,主少国疑,这番话可谓正好戳到她的软处,心有戚戚。

她嘴唇动了动,一时无法言语。

只是低头看向朱翊钧,缓缓伸出手,用力地替他擦了擦脸上的泪痕。

过了好一会。

李贵妃才肃容道:“既然如此,我儿更应当进学修德,无事怠荒,不要负了你父皇所望才对。”

“你出阁学习至今三个多月了,我问及进度,诸位讲官都讳不敢言。你若是当真有心,便在开经筵之前,将四书五经尽数熟读一番。”

她顿了顿,又补了一句,说道:“切莫再像之前一样,振作两三日,又怠惰了回去。”

所谓太子出阁讲学,算是启蒙识书,诵读即可;而经筵,就是皇帝辨析经典,深入学习政治哲学了。二者之间,自有差别。

朱翊钧听罢,只觉一噎。

心中叹了口气,合着间歇性雄心壮志,是每个人都有的前科是吧?真坑啊。

看来,李氏不是那么好攻略的,眼下虽然态度有所软化,但,道阻且长啊。

也罢,多少有些效果,反正他还有时间,这也不是一朝一夕的功夫,滴水石穿罢。

他重重地点了一下头,稚声道:“母妃教训得是,儿臣定然不负父皇、母妃、母后殿下所望!”

“今后必然进学修德,尽快将四书五经熟知,好让母妃与母后殿下考校!”

说罢,他还拱手朝那位宗法上的母亲,也就是皇后,所居方向拱手行礼,以示方才先帝所言的母子三人,他谨记在心,一个不落的。

李贵妃不置可否。

“走吧,九层之台起于垒土,我送你到文华殿外,稍后殿上你好好在百官面前显露天家威仪,不可再似前次一样畏缩了。”

随后,她便牵着朱翊钧的手往外走,两人就这样被宫女宦臣簇拥在中间,往文华殿而去。

文华殿是廷议的地方,皇帝便殿,积年政治共识下,后宫连进入的资格都没有,也只能送到殿外。

当年明英宗朱祁镇九岁登基,有人请英宗的祖母张太皇太后垂帘听政,后来掀起好一场争论,最后还是以张太皇太后一句“不要坏了祖宗规矩”定下调来。

如今李氏连正宫都不是,当然也不敢僭越祖制成法。

一行人刚刚出了慈庆宫。

没走几步路。

突然看到。

一名太监提着灯笼急匆匆跑了过来。

李贵妃当即皱起了眉头,她分明看着来人,是从文华殿的方向而来,这紧要关头匆匆忙忙,是出了什么事?

不过这自然不用她亲口问来。

冯保当即跨前一步,一把拽住那小太监,一个耳光刮了下去:“你这不长眼的,是要冲撞大驾吗!?”

小太监突兀受了一耳光,也不敢辩驳。

只是捂着脸,噗通一下跪倒在地,喘着粗气道:“贵妃娘娘,太子爷,要事容禀!”

“首辅高拱,久候太子不至,方才在殿上对奴婢说,果又如此,皇太子定然又不来了,你这厮再去请个口谕罢。”

“奴婢不敢擅专,连忙赶来禀报!”

朱翊钧心头一跳,不露痕迹地看了一眼此时退到一旁,眼观鼻,鼻观心的冯保。

心中暗道不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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