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小说尽在A1阅读网!手机版

飞速中文网 > 武侠仙侠 > 逢晴日少微秦辅

逢晴日少微秦辅

少微 著

武侠仙侠连载

“瞧,还有这脸蛋,分明也生得威风凛凛,倘若竖眉一喝,寻常人只怕当真不敢贸然招惹。”少微本是不喜欢这样叫人指点掂量的,但许是力气影响了志气,又许是她隐约嗅到了一点莫名安全的味道,当姜负拎起她一条腿时,她竟也由着对方拎了拎。姜负啧声道:“这双腿双足更不用多说了,如此修长矫健敏捷,跑跳起来怕是不会逊于狼豹吧?”“再看你这两只手……”姜负蹲在那儿,拿被少微咬过的食指去戳少微的手背,认真夸赞:“一看便是刻苦习武的手,分明这样小却这样吃苦耐劳。”少微仍是趴在地上的,双手撑在身前,此时她下意识地就跟着姜负看向自己的双手,实际上少微很少会观察自己。姜负复又轻轻戳了戳女孩的手,慢慢地道:“你说,它们这样争气地长在你身上,待你这样忠诚,毫不保留地护着你...

主角:少微秦辅   更新:2025-04-28 20:58:00

继续看书
分享到:

扫描二维码手机上阅读

男女主角分别是少微秦辅的武侠仙侠小说《逢晴日少微秦辅》,由网络作家“少微”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瞧,还有这脸蛋,分明也生得威风凛凛,倘若竖眉一喝,寻常人只怕当真不敢贸然招惹。”少微本是不喜欢这样叫人指点掂量的,但许是力气影响了志气,又许是她隐约嗅到了一点莫名安全的味道,当姜负拎起她一条腿时,她竟也由着对方拎了拎。姜负啧声道:“这双腿双足更不用多说了,如此修长矫健敏捷,跑跳起来怕是不会逊于狼豹吧?”“再看你这两只手……”姜负蹲在那儿,拿被少微咬过的食指去戳少微的手背,认真夸赞:“一看便是刻苦习武的手,分明这样小却这样吃苦耐劳。”少微仍是趴在地上的,双手撑在身前,此时她下意识地就跟着姜负看向自己的双手,实际上少微很少会观察自己。姜负复又轻轻戳了戳女孩的手,慢慢地道:“你说,它们这样争气地长在你身上,待你这样忠诚,毫不保留地护着你...

《逢晴日少微秦辅》精彩片段


“瞧,还有这脸蛋,分明也生得威风凛凛,倘若竖眉一喝,寻常人只怕当真不敢贸然招惹。”

少微本是不喜欢这样叫人指点掂量的,但许是力气影响了志气,又许是她隐约嗅到了一点莫名安全的味道,当姜负拎起她一条腿时,她竟也由着对方拎了拎。

姜负啧声道:“这双腿双足更不用多说了,如此修长矫健敏捷,跑跳起来怕是不会逊于狼豹吧?”

“再看你这两只手……”姜负蹲在那儿,拿被少微咬过的食指去戳少微的手背,认真夸赞:“一看便是刻苦习武的手,分明这样小却这样吃苦耐劳。”

少微仍是趴在地上的,双手撑在身前,此时她下意识地就跟着姜负看向自己的双手,实际上少微很少会观察自己。

姜负复又轻轻戳了戳女孩的手,慢慢地道:

“你说,它们这样争气地长在你身上,待你这样忠诚,毫不保留地护着你,让你强壮,伴你长大,又兼有呼吸心跳日日夜夜一刻不停只为叫你活着,你怎能轻易不要它们呢?”

少微不由得怔住了。

她仍在看着自己的手。

那双手伤痕累累,又有着冻伤痕迹,手掌不算大,因此刻用力支撑着身体,每一根小小的手指和每一段指节都显得格外努力,竟有几分……义无反顾却又任劳任怨的别样可怜。

少微呆望了片刻,忽然放松了双手,垂首将额头抵在了地面上。

她竟流了一点眼泪。

这眼泪来得突兀莫名。

当着外人的面,因这样的话流眼泪,难免觉得丢人,少微努力克制着不发出声音,想快点掐断这该死的哭意。

却听姜负无奈叹气说:“哭有何用,哭可解决不了任何麻烦。”

这话立时激起少微的逆反之心,她抬起头来,瞪着一双泪眼:“我解决麻烦向来是用刀的,谁说我要用哭来解决麻烦了,我就是想哭,我偏要哭!”

这样凶了一把,好似可以借着与人作对赌气的理由大哭特哭了,哭也成了一种很有志气的乖张反抗。

是以少微再无顾忌,重新将头抵了下去,放声大哭起来。

人是会越哭越委屈的,甚至未必能说清楚自己都在委屈愤懑些什么,反正都由眼泪和哭声代劳了。

抵着地哭起来终究太闷,少微就仰起脸继续哭。

仰头久了脖子太累,便又重新将头抵在地上,如此切换着。

没什么表情的墨狸还在机械地按着她的背,姜负蹲在原处,双手看似托着腮,实则两只食指在堵着被震得生疼的耳朵。

少微嚎啕大哭,哇哇呜呜地宣泄着。

不知这样哭了多久,似是将力气都哭尽了,少微侧着脑袋趴在原处,哭声彻底消失,只剩身体还在不受控制地一抽一顿,她湿漉漉的脸枕贴在狼藉混乱的头发上,红红的眼睛几分涣散地看着窗外。

那是很小的一扇窗,却恰好装下了一轮即将坠落的夕阳。

不知何时坐到了榻上的姜负抚了抚掌:“连哭都哭得这样震天撼地,初时好比千军万马过境,颇具金戈铁马之气,若只是如此还且罢了,偏生中段又添锋利空灵,待到末了,更是婉转如莺吟,纵此时哭声已止,却仍有袅袅余音绕梁不绝……纵是长安城里最出色的乐师歌姬,只怕也合不出这样的神妙之音罢?”

少微岂听不出其中调侃作弄,但嗓子疼得好似火燎,便也懒得理会斗缠。大约是哭得太久,又许是眼泪冲淡了药力,她试着动了动身体,得以慢慢坐了起来。

姜负随手给自己倒了一碗温水,吩咐少年:“墨狸,给她洗把脸。”

墨狸便端了木盆到少微跟前,一手按住她的后颈往下压,一手掬水往她脸上洗去。

少微实在哭得太累,人也有些麻木,原本是由他折腾了,但按住她后颈尚可忍受,对方手掌中比她更粗粝十倍的茧子摩擦在她的脸上赫然如刀割,少微只觉脸都被刮下一层皮,她疼得龇牙咧嘴,甩着头躲开了墨狸的手,径直双手掬水,哗哗啦啦地大肆将脸狠狠洗了一通。

水珠飞溅,被冰凉的水贴裹住肌肤的屏息瞬间,少微仿佛又回到了山脚下的寒河中。

只是她换作了旁观者的角度,清楚地看到了那个飘零自弃的女孩,她分明有着完整的躯体,那她便算得上是一个完整的、独立的人,不是吗?

哪怕她原本不该来到这世上,可既然来了,那么它就成了“她”,她是一个人,更是她自己,世人可以将她视作孽种,可以鄙夷厌弃她,唯独她不能厌弃自己,更不该抛下自己。

最后一捧水在眼前溅落,少微张开眼睛,与窗外那轮夕阳对视着,红透的眼底被烧出了一点愤怒。

她生来肮脏多余,死时也那样狼狈,可偏偏如今又如同再次坠入了宿命轮回之中,这世间于她而言与炼狱无异——是她罪孽太过深重,务必要在这命运中反复受刑反复死去,才能以此来折罪吗?

若是如此,那她才更加不能窝囊寻死,这一回她偏要活,偏不死!

少微盯着那夕阳,眼底是不服输的顽固凶狠。

然而哭过的眼睛瞪大之下被光刺得生疼,趁着没被刺出眼泪,少微攥拳蓄力,站了起来。

姜负放下了手中的陶碗,看着那站起身的女孩。

女孩穿着简单的粗布衣,披着发,赤着足,两颊还挂着稚气的肉,气势却不显弱小。

这股气势十中之九皆源于那双眼睛,那对眼珠又黑又亮,纵是此时嵌在红肿狼狈的眼眶里,其中的倔强与坚韧却未能被铩下分毫。

姜负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微微眯了眯眼。

那女孩主动开了口,问她:“说吧,你究竟有何图谋?”

姜负含笑:“图谋?照此说来,你并不觉得我会伤你性命?”

少微:“你若要杀早该杀了。”

“我还真当你丝毫不通人性呢。”姜负一脸奇了的表情,抬了抬刚被少微咬伤的那只手:“你既知我不会杀你,那你这一路还这样死命反抗,稍有醒转便要伤我主仆二人?”

少微皱眉:“人活着就是为了不被杀吗,那与牲畜何异?你不杀我,我便要乖乖受你挟制摆布吗。”

况且一直反复被扎晕、如货物般被倒腾来倒腾去,很丢人很没尊严。

“是这样想的啊……你这小鬼很有骨气。”姜负了然一笑,这才回答少微的问题:“我确有所图,就是不知你是否会答应。”


在此之前,一行三人只在乡县的小店中落脚,这还是头一遭进城,入城需查验身份,用以证明身份之物谓之“传”,此物是由竹片制成,其上书有过关人的姓名籍贯,并加盖官府印信。

少微对这些行路规则所知不多,却很擅长观察学习,排队入城时,她看到前面的人大多出示此物,人有我无,两手空空,不禁几分心虚紧张。

谁料姜负却早有准备,不知于何时何处竟替她伪造好了身份凭证,那守城兵卒接过查看时,少微也悄悄看了一眼,视线略过籍贯地,只见其上书写姓名之处,赫然是姜少微三字。

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迫随了姜姓的少微心有不忿,却也清楚不能在外人面前露出破绽,唯有配合着查验完毕。

此处是汝南郡的治所,一郡之首即为郡城,通常是一郡之中第一热闹繁华地。

时逢正旦,这繁闹中又添新岁喜气,在客栈中安置好青牛与行李,姜负眼见外面已是彩灯高悬,更有舞蹈乐声穿街而过,遂问是否有人愿意随她出去凑凑热闹。

墨狸第一个举手,表示他要去,来时他看到了许多从未见过的街头小食,早已馋涎欲滴。

少微却道不去,姜负劝了又劝,她仍不为所动。

姜负以为这小鬼还在为姓氏之事生闷气,便想着出去买些好吃好玩的回来哄一哄。

谁知待回到客栈中,推门一看,却不见了少微身影。

姜负直觉少微不会因那一点闷气便冲动离开,当即只让墨狸去客栈前后院里看看,自己则在客房里仔细找寻。

这间上房十分宽敞,又分作内外两间,多置屏风幔帐,里间的床榻亦格外精致,青绿床帐此刻拿铜钩分挂在两侧,柔软褶皱稠密曳地,好似春日青柳。

拨开那层密密“青柳”屏障,一团小影子屈膝蜷缩在那昏暗的角落中。

察觉到有人靠近,那影子抬起头,露出一张满是冷汗的苍白脸庞,泛红的眼眶里蓄满了泪,那是生理性的眼泪,是人在忍受巨大疼痛时会自动出现的东西,无关脆弱与否。

姜负试着伸出手,少微却立时拿双手用力攥握住了那只靠近自己的手腕,疼到神思混沌的眼中是戒备的戾气。

少微此次寒症发作,比以往延迟了十多日,或是姜负一路为她施针用药调理的缘故。

然而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想要彻底根除绝非短短月余便能做到,之后姜负还需根据她的身体状况来调整疗法。

少微这一路都很配合用药,只在预感到将要发作时,仍下意识地选择将自己掩藏起来,不想将此时虚弱模样暴露在人前。

姜负口中溢出一声似有若无的叹息。

女孩的手还太小,一只手无法完全攥住成人的手腕,需要两只手合握抵挡才觉得安全。

姜负未理会疼痛的手腕,继而伸出另只手,轻轻落在了女孩头顶。

少微拿满是戾气的眼睛瞪着她,却也未曾有进一步的攻击动作。


自羊圈中醒来后,少微所做的一切都是在被危机推着走,弑父,弃母,下山……再到被人莫名其妙“捡”了去,一直处在危险与失序之中。

直到此刻伤好了大半,被热食填饱了肚子,手中捧着暖汤,紧绷的神经暂时放松还原,少微才终于触碰到了一些真实感。

先前的一切是真的,此时的一切也是真的。

少微仍无从得知自己究竟为何会有这“死而复生”的离奇经历,还是说,每个人死后都有一次还原重来的机会?——若是这样,那些人的嘴未免也太严了吧?她竟从未就此事听说过任何蛛丝马迹!

少微苦思冥想,却也不敢贸然与人交流心得,实在茫然。

在心中抓耳挠腮之际,少微忽见汤碗中溅起一圈小小波纹。

仰起脸,冰凉的雨点落在了额头上。

摊主食客们的动作都变得匆忙起来。

一声轻响,墨狸搁下了空汤碗,起身去牵牛了。

少微回神,忙也将一碗巾羹咕咚咚喝光。

不管了,反正她此时人是活的,这回她非要活过十八岁不可!

少微将这小目标攥在拳头里,收敛起茫然,起身加入那两人一牛的小队伍。

因下了雨,少不得要置办些赶路的行头,蓑衣斗笠必不可少,干粮蜜饯也装了一些。

青牛也有了新的装备,一架两轮平板车套在了牛身上,牛车就此有了。

只是车身简陋,仅上方支有简单棚顶,四面皆空无遮挡,姜负对此的解释是:“车身轻简些,可载物载人即可,鹿儿跑起来也更轻快。”

少微费解,哪儿来的鹿?

指牛为鹿?

姜负替青牛顺了顺脖间的厚实皮毛:“此牛乃是西域种,又名牦鹿……入泰山郡后,我本欲购一寻常水牛为坐骑,卖牛的贩子说水牛不宜冬日远行,唯此牛最合适,据说纵然我被冻死,它也不会打一下寒颤。”

又欣慰地道:“买时虽说价贵了些,但它可数日不食,饿极了还能以树皮冰雪为食,实在持家。”

“牛这样懂事,人也该懂事才对,何苦叫它负无谓之重。”

姜负抬脚登车,动作潇洒地挥袖坐了下去,双手撑在身侧,心情很好地环顾车外景象:“更何况南去天暖,春日将至,恰好沿途赏景,届时四面悬纱,岂不惬意?”

少微看着兴致勃勃的姜负,只觉她看起来一点也不像是在躲避仇家追杀,好似出门踏青。

说到踏青,这是少微回到冯家后才知晓的春日游玩活动,冯家的儿女们十分热衷出城踏青,会为此精心准备马匹、衣靴、饰物,就连使的马鞭都要反复挑选。

“不便”抛头露面的少微从未参与过。

然而青有什么好踏的?不外乎是些花花草草,她在天狼山时早就看厌了,才不稀罕。

接下来的路,走走停停,多见晴日。

夜中投宿,白日慢行,少微有时跟着牛车走,有时也坐上牛车打会儿瞌睡。

此日午后,中途歇脚,姜负躺在车上,脑后枕着一截半圆形竹枕,将斗笠盖在脸上挡光,双腿弯曲,双足脚心相对,双手放于腹部,作还阳卧之态,似乎睡沉了去。


少微神思模糊,只隐约记得面前此人扎了她一针又一针,这一路已不知究竟挨了多少针,也不知被那青牛驮着走了多远的路,更不知身在何处,只知此时是被丢在了一张小榻上。

少微努力尝试想要挪动身体,却气愤地发现自己的身体依旧不听使唤,尤其是下半身,提不起一丝气力来。

年轻女子依旧笑眯眯地:“小鬼,别着急,不妨吃块儿石蜜,先甜一甜嘴巴。”

少微皱着眉别过脸。

年轻女子又追着将石蜜凑去少微嘴边,却被少微啊呜一大口狠狠咬住了手。

“痛,痛痛!”女子蹦了起来尖叫着将手抽出,手里的石蜜飞了出去。

守在门后的少年见状立即飞奔而来——蹲下捡起了那块掉落在地的石蜜,吹了吹,利落地丢进了嘴巴里。

女子看着自己见了血印的两根手指,疼得龇牙咧嘴:“你这小鬼好利的牙,得亏是失了力气,否则我岂非要成那断指真人……”

她话还未说完,只听得“扑通”一声坠响——

少微用尽力气从榻上将自己摔了下来,二话不说伸出双手便抱住了女子的腿,张嘴又要恶狠狠地咬上去。

“啊啊啊啊——”女子惊叫着跳脚抽离后退,见那女孩仍不折不挠地蛄蛹着向自己爬来,赶忙出声召唤:“墨狸,按住她!”

“哦,来了!”

墨狸含着蜜糖,蹲跪下去,只用一只手便按住了少微的肩背。

没什么力气的少微轻易就被他制住了,双手却仍不甘心地要去抓女子的裙角,她奋力地仰起脸,眼睛里全是凶狠之色。

然而这凶神恶煞的模样,落在年轻女子眼中,分明像极了一只气鼓鼓的、搁浅扑腾着的河豚。

女子歪着头,好笑地看了一会儿,才去一旁的木盆前清洗血迹伤口,一边道:“想要以小伤大以弱胜强,按说要趁虚而入才对,你这小鬼倒好,自己都虚得不能再虚了,竟还敢追着伤人。”

“小小年纪,谁教你这样豁出去的?怎像只不通人性未曾入世的山林稚兽。”

女子拿粗布巾子擦了擦手,在少微面前蹲身下来,好奇地问:“还是说,你根本就不在意自己这条命?”

少微一边挣扎,一边气愤地瞪着她:“别以为你救了我,我便会感恩戴德任你摆布受你戏弄,我未曾求你相救!”

女子眨了下眼睛:“我何时救的你?你说的莫不是在水中那时?”

“我不曾救你啊。”她笑微微地道:“相反,我原是要杀你的。”

“彼时我手中持竿,你如不反抗,我势必也不会留情,只会一而再地将你打落水下,直到你再浮不上来为止。”

“你因愤怒而还击,这才真正有了一线生机。”女子含笑说:“旁人救不得你,是你的愤怒救了你。”

她说话间,目光在少微的身体上转了一圈儿,语气有些不解:“可你在水中时,分明浑身是伤,你这样睚眦必报的性子,彼时怎就一点愤恨都没有?但凡你恨一些恼一些,凭着你这好比十来头大猪一般的体魄,想必也能勉强爬上岸去吧?”

少微将眼睛垂了下去,苍白的嘴角板得直直地,没一点弧度。

在水中时,少微想到的是阿母想要将自己扼死时的神态……可她并没有办法去憎恨阿母,秦辅已经死了,她实在不知还能去恨谁。

可是,人竟是需要愤怒才能活得下去吗?

依稀记得在冯家时,冯序常常会语重心长地教导她,让她试着放下心中那些戾气心结,并且告诉她,唯有那样才能活得轻松些。

少微曾一度茫然地想,这便是外面这世道上的正理吗?她确实是一个藏着许多戾气和愤恨的人,这便是她与这世道格格不入的根源吗?

而此时这面前的陌生女子却与她说:“人全然没了愤恨,就活得太轻了,扎不下根来。而这世道多猛兽洪水,若不能扎根牢固,很容易就会被那洪水给冲走的。”

少微垂着的眼睛里似在分辨着对错——同是山外入世的大人,冯序教她放下愤恨,这人又告诉她要留着愤恨。外面尘世中这些同样衣衫体面的人,竟也是活得这样南辕北辙。

少微尝试着去理清什么。

按着她的少年终于舍得将口中含着化了许久的石蜜咬了一下,伴着石蜜清脆的碎响,这短暂的安静便也被一同咬碎了。

女子感慨着道:“总之说到底,我并不曾救你——你这小鬼看着凶狠,怎却是个乱认恩人的?”

少微不理会,只重新抬眼看她,语气不善:“你到底是谁?”

“姓名么?姜负。”对方这次答得干脆,并问道:“你呢,你又叫什么?”

少微却一点也没有要和她礼尚往来的想法,而是道:“你既说不是你救了我,那你更加没道理这样挟持强迫于我了,放开我!”

“你这小鬼此时倒与我讲起道理来了?”姜负挑起细细的眉:“你虽不是我救下的,却是我捡来的,我捡来的自然是我说了算。”

这说法简直蛮不讲理胡作非为,少微气得脸都红了,脱口反驳她:“我又没有不要自己,凭什么要你来捡!”

姜负语气疑惑:“可是你在水中都要放任自己溺死了,这还不算不要自己了吗?”

对上那双微微上扬的凤眼,少微忽然觉得被人彻底看透了她的自弃。

自弃到底不是一件光彩能耐的事。

少微竟一下说不出什么像样的反驳来,只能倔强地将脸转去一旁,闷闷地说:“那也轮不着旁人来将我捡走据为己有。”

片刻后,少微想象中的胡搅蛮缠之言没有继续出现,反而是一只柔软的手落在了她的头顶。

少微立时警惕地避开那只手,却听对方感慨:“多好的脑袋啊,这样警醒好用。”

那只手并没有远离,而是又拿掌心托了托少微散垂着的发:“头发也好,又黑又沉,剪下来拿去卖,必能换来不少钱。”

不及少微将被她托着的头发甩开,那只手又已滑到了少微的肩膀处,捏了捏少微的手臂。

而少微下意识地绷紧肌肉,因此那指尖下的触感愈发饱满结实有弹性了——

“小小年纪肩膀竟这样有力,若是力气健在,想必一拳就很能将我这弱质之人打退到三五步开外了罢?”

“……”少微不耐烦的表情顿了一下,眼睛斜睨着去看姜负的脸,也没有很急着反抗了,只趴在那儿听着她继续往下说。


刘固浑身扎满了箭矢,凌轲身上也很快遍布血洞。

椒房殿中,凌皇后立于高阁之上,一名武婢单膝跪在她身侧,送来了宫门外的消息。

凌皇后闭了闭眼睛,眼底却无悔也无泪。

走到这一步,不是她的错,不是思变的错,更不是她阿弟的错,既然无错,为何要悔?而既已在这绝境中拼尽全力无愧于心,便也无需有泪。

“既荷——”

“婢子在!”

“带虞儿和从南一起离开,去寻思退,告诉他,让他听话,一切到此为止,退得越远越好。”

武婢既荷闻言抬起头:“小君,那您……”

既荷话未说完,惊惧地伸出手去,却只来得及抓到那华袍一角。

正月春夜中,凌皇后自高阁上空一跃而下。

风雪过耳,死亡来临前的一瞬,她脑海中快速闪过了这一生的经历,最终定格在了幼时和阿弟一起放羊时,在草地上赤足奔跑的画面。

一日放羊时,听到了马蹄声,她拉着阿弟躲在大树后,看到一队人马疾奔而过。

那队人马装束并不威风,乍一看不过是这乱世之中并不起眼的一支乱军草寇,他们的刀剑有些破旧,只旗帜上绣着一个还算醒目的字,她那时不识字,直到很多年后,她才知那原来是个“刘”字。

从此后,她和阿弟便和这个姓氏纠缠相连,至死方休。

远归的马蹄似从凌皇后的旧梦中奔出,马背上载着的是她并不听话的小儿子。

正旦前夕,刘岐奉母亲之命,去往长安两百里外为父皇寻访一位仙医。

刘岐不是很想去,他才回来没几日,且他昨日还和母后说过他心间疑虑,母后不给他开口的机会,含笑对他说,向他父皇尽孝才是正理。

刘岐想了想,似乎也对,父皇是这天下之主,只要能让父皇欢喜安心,想必没有什么劫难是破除不了的吧?

况且,当真会有什么劫难凭空发生吗?

他离京前两日去见父皇,父皇还拿了把桃木剑丢给他,说要试试他的剑法可有长进,他志得意满,父皇累得气喘吁吁,就坐在殿门前的石阶上,说只怕再有两年,便要输给他这顽劣小儿了。

他来不及得意,父皇转而要考问他的经史,他心里发虚,去向走来的兄长求救。

父皇那天分明还笑得很开心。

可此时……

提早归京的刘岐一路策马冲到宫门前,看到的是舅父和兄长残破的尸体。

他身侧随行的四人是御前禁军,持天子令节,故而一路无人敢拦。

与此同时,一名禁军由宫内而出,带来了凌皇后伏诛的消息。

伏诛,伏诛?

刘岐瞬息间已分不清虚实,也听不到任何声音了,他只看到祝执手里提着剑,去拨弄舅父破碎的尸身——

于是他拔剑冲上前去。

然而须臾间,不知何处飞来一支短箭,倏然钉入了他的左腿中,阻止了他的脚步。

刘岐猛然一跪,仍要再起身,而祝执已冷笑着示意手下之人向他的方向开了弓。


握紧一点人性,才不会变成没有锚点的疯子。

世人的人性也需要安抚,受百姓爱重的凌皇后死了,宽仁的太子刘固死了,战功赫赫的长平侯死了……若君王连这个亲生稚子都不肯放过,那究竟是何等心虚?又何等叫人胆寒?恐惧多于敬畏,是否值得全心效忠便成了需要犹豫的问题。

各异姓诸侯国不过刚被平定,又有国师十二字预言现世……不能再刮起更多使人心飘摇的寒风了。

且皇帝信奉神灵……旁人不知,郭食却很清楚,皇帝因山崩钟鸣之事时常噩梦连连,天子明面上不会承认南郡山崩是因长平侯身死的说法,但心中岂会没有丝毫迟疑。

若再执意滥杀亲子,违背天理人伦,只怕再生灾象。

所以这位六皇子能保下命来,除了言行聪敏,另有帝王的情感权衡,政治时局考量,乃至对江山帝位风水因果的顾忌……至于各中轻重多少,旁人不得而知。

或许还有些微不允许直面的愧疚……郭食私心里想。

他不免又想到了那死去的三人,看着安静明媚的春景,低声自语般道:“总觉得有几分蹊跷啊……凌家军太过安分……”

凌家军的表现出乎意料的冷静沉默,像是被一道符咒压制住的猛兽,而这符咒按说只能是凌轲的军令……但,怎么可能?仙台宫事出突然,凌轲根本没有时间去安排军中。

郭食甚至猜测:“虽说想来不可能……但他是不是提早察觉到了什么?”

“那他便该提早调兵杀个你死我活才对。”祝执嗤笑着抬脚离开:“中常侍怕是疯了。”

“呸。”郭食冲着祝执走远的背影啐了一口:“疯狗也知疯字如何写,真是奇了。”

见祝执离开,守在不远处的郭食义子才垂首走近。

郭食踏出未央宫的宫门,见到了一个同刘岐年岁相近的孩子在宫人的陪同下走来。

郭食笑眯眯地躬身:“五皇子来向陛下请安?”

五皇子刘承轻点头,神情有些紧张。

“五皇子怕什么。”郭食依旧笑着:“方才遇到六皇子了?六皇子要孤身去南边了都不见害怕,五皇子比之还要大上几月,又可在京中长伴君父,有何怕之呢?”

五皇子再次轻轻点头,努力让自己显得不那么紧张,带着宫人进了未央宫。

郭食回头看了一眼男孩背影,抬脚之际,一声叹息:“论品貌胆气确是比不得椒房殿里养大的。”

他声音很低,似在说与他的义子听:“然而,雄主克嗣啊……”

当今陛下是称得上雄主二字的。

陛下年少时便随先皇打天下,有胆魄也有智谋。

只是打天下耗费了十来年,先皇在位又八年,陛下登基时已是中年,又因年少时过的都是沙场奔波的苦日子,身体攒了些旧疾。

这样一位皇帝,登基一十三年,大乾国力增长数倍余,眼看异姓诸侯王之乱刚要止息,还有诸多雄图伟业尚在设想之中,如何能不在意寿命长短?


而这些都绝非凌轲想要见到的结果。

人人都有自己的坚守,他原本就是个不知变通的匹夫而已。

他断的不仅是一臂,他私闯至此,罪名已定,他在告诉君王,他可死,他愿死,他凌轲宁可自断而亡亦不为祸国之剑。

只求君王见他此心,不要殃及更多无辜之人。

凌轲紧紧攥着那根无形之弦,眼中含着泪,看向那巍峨的宫门,等待着弦的那一端传来回音。

天下真正大统尚不足百年,六国史书与诸子百家著作曾被焚烧一空,大乾虽建,但刘家江山可以依循的先例实在太少,有关大国社稷之经验也还未来得及累积——

足下踩着这样一片前所未有的开阔土地,昔日的仁帝也好,凌轲也罢,他们都自认走在一条全新的道路上,他们志同道合,彼此欣赏,意气风发而又对大乾的江山版图充满了野心规划,于是他们几乎是理所应当地认为自己没有任何道理会步前人后尘,他们理应开启新天地,什么君臣离心鸟尽弓藏疑心生暗鬼?皆不过无能者所书昨日迂腐狭隘之旧诗篇。

然而此时,凛风呼啸而来,还是翻到了这诅咒般的一页。

或许这才是真正的巫咒。

若无可挽回,那便尽量削弱这代价吧。

相识多年,纵然不知何时竟已不再相知,但臣与君之间,理应还保有这一丝“共识”与“默契”存在。

然而这份被凌轲笃信着的“共识”与“默契”却未曾有机会被验证。

仁帝在昏厥之前,听到的最后一道急报,是长平侯抗旨杀去了仙台宫救下了太子,正在向正宫门杀来的消息。

仁帝几乎是双目赤红地看向了手边压着的一封密奏,那是长平侯通敌匈奴的罪证,早在两月前便秘密递到了他的手中,他隐而未发,甚至仍有一丝犹疑不定……他并不欲让太子牵涉其中,故才令太子去往仙台宫祈福。

可谁知他的太子借祈福之名行诅咒之举,他的皇后反了,凌轲果然也反了!

仁帝胸口气血翻涌,脑中最后一丝理智也荡然无存:“拟朕口谕,今夜胆敢犯近宫门者……不惜代价,格杀勿论!”

于是当凌轲断臂的消息传至未央宫正殿时,回应那传话禁军的便是这一道格杀勿论的御旨。

郎中令薛泱纵有百般不忍,却也不敢不遵,长安内外局面瞬息万变,说不定已有消息被送到了城外军营中,没人能担得起这代价。

而在薛泱下令动手之前,后方负伤的绣衣卫首领祝执已策马追至此处,他见得宫门前对峙的情形,怒然质问:“大胆薛泱,待犯禁者视而不见,莫非逆贼同党?!”

薛泱色变之际,祝执所领禁军已举刀杀上前去,而祝执在马背之上挽起了手中长弓,箭矢刺向凌轲所在。

凌轲凭一臂尚可挥刀挡落这支箭矢,然而更多的箭矢很快逼至。

满身是血的少年向他扑来,将他护在身下。

但如此局面之下,已是谁也无法去护住谁了。


漫天的鹅毛大雪如同仙官不慎打翻的仙炉倾倒而下的香灰碎烬,少微奔走在这遮目的雪烬之间,只觉周身的一切都是失真的。

巨大的失真感让少微感到恍惚眩晕,她听不到这方天地间的任何声迹,耳边仅有自己奔跑之下急促的呼吸。

少微经常惹怒秦辅,便也经常被丢到羊圈中受罚,秦辅也不具体说要关上多久,看守的人对此早就习以为常,渐也有了分寸经验,往往将人关上半日后便不会管她了。

少微今早刚被取过血,被关进羊圈里不久便发病昏迷了过去,直到方才再次张开了眼睛。

已是午后,山中风雪交加,山寨里少有人冒雪走动,偶有几个醉醺醺的男人和做活的女人先后看到那道在雪中狂奔的半大影子,都没有过问什么——大当家的这个女儿年纪虽小,却自幼莽撞凶悍,是个实打实的犟种刺头,只要她不惹事不出寨子就行,其它的也轮不着他们来管。

天狼寨占据了半座山头,寨子周围筑着一圈防御围墙,围墙后方紧邻峭壁,前方寨门外则有山匪日夜轮流把守巡逻。

寨中房屋大多贴着围墙内沿而建,其中一座占地最大的石砌高屋最为气派,门外两侧立有石柱,柱上各悬挂着一只野兽头骨。

屋室分内外两间,一名眼角生着一点朱色胎记的妇人正在外间跪地擦拭石案周围的残羹狼藉。

一帘之隔的内室里传出男人的骂声以及拳打脚踢的声音,随着每一声传出,妇人想象着里头的情形,都忍不住手指发颤,收拾的动作就更快了。

收拾完残羹,妇人捡起两只空了的酒坛,正是此时,伴着一声陶器碎裂的巨大声响,有碎片从布帘后迸砸了出来,溅到妇人生着冻疮的手背上,立即就见了血。

妇人不敢再待,抱着酒坛连忙退了出去。

心惊胆战地出了这间高屋,妇人拦下了一个十岁出头的女孩。

那女孩与少微年纪相仿,样貌与少微也有四五分相似,只是眉眼间少了那份倔犟戾气,她向那妇人问:“烛娘,阿父可吃罢酒了?我听说阿父得了一颗夜间可发光的珠子,我想讨来瞧瞧!”

妇人只拉着女孩往远了走,边低声道:“这会儿不能进去,大当家的正动怒呢!”

女孩闻言立时便有些畏惧,也不敢再提什么珠子了,她正要细问父亲动怒的缘故,忽见一道身影如风般踏雪奔来。

那身影又快又急,她来不及避让,被撞了一下肩膀。

女孩皱眉揉着肩膀,转头看向那已经跑远的影子,依旧只敢小声抱怨:“她又在发什么疯呀?”

“别管她们,快走……”类似的事已见了很多次了,妇人只恐被迁怒,连忙拉着女孩离开。

落雪的天穹压得极低,寒风穿梭着犹如恶鬼在山间哭吼。

秦辅近来心情很差。

天狼山地属泰山郡,而泰山郡在鲁王的封地之内——二十年前,刘家扫平乱势建国大乾,初期为稳固局势,分封了七位异姓王赐予他们封地,然而异姓迟早要生异心,各地不时就有叛乱发生。

太祖在位八年,在最后一年里一举拔除了三名异姓王。仁帝继位后,长平侯凌轲率兵又先后平定了其余四个异姓诸侯国,此时的鲁国正是最后一个。

数日前,鲁王已在凌家军刀下伏诛,至此,刘家天下再无异姓王。

匪贼多靠乱势发家,天狼寨为所欲为的好日子恐怕很快就要到头了。

秦辅前日里已让人下山去打探凌家军的动向,虽然他潜意识里并不觉得又立了大功、理应急着回京领赏的凌家军会特意留下来剿什么匪,但小心些总归没错。

秦辅心中躁郁,今日多喝了几碗酒,却是越喝越烦闷,待醉了七八分,回到内室中,见到那垂首跪坐沉默不语的女人,随手便将其扯去榻上,想拿来发泄自己的火气。

然而那个在漫长的折磨中似乎已经麻木了的女人,今日竟抿着唇抗拒起来。

这惹恼了秦辅,他一巴掌甩向女人的头脸,她的口鼻顿时窜出了血,他捏着她的脸,迫使她与他对视,却从她眼中看到了不加掩饰的厌恨和鄙夷。

明明她不过是个任他摆弄的残破物件而已,可当她拿这样的眼神看着他时,仿佛他才是低贱的那一个。

而她的高贵仿佛不在衣衫不在发肤,从未被剥离。

她已经很多年未再流露出这样的神态了,他还以为她那装腔作势的所谓高贵脊梁早就被打断砸碎了。

秦辅打量着被捏在手中的这张脸,咬着牙问:“怎么不继续装下去了?”

真是可笑,难道他连这个飞蛾般弱小的女人都威慑掌控不了吗?

酒意混杂着怒气,秦辅动了手,粗暴地将人从榻上拖到地上,女人在他的拳打脚踢之下疼得蜷缩不起,却只发出一声声闷哼,而无半句求饶。

秦辅的神情逐渐狰狞暴怒,发作得累了,他弯身一手攥着女人的后颈,提起她上半身,一手握着锋利的短刀,将冰冷的刀贴在她满是血污的脸上,一字一顿地命令道:“不想死的话,就自己把衣裳剥干净了,爬去外面给我跪着认罚!”

女人的身体在刀下分明已经怕得发抖,片刻,口中却唾出一口血沫,喷在了秦辅脸上。

她声音颤颤却满含鄙夷:“肮脏皮囊下……不过禽兽尔!”

秦辅已然怒极,他手中的刀顺着女人的脸颊一点点掠过她的脖颈,胸膛,最后抵在她的腹部。

随着他恐吓的动作,女人不受控制地发颤,溢血的嘴里却慢慢有了笑声。

那笑声极其讽刺,秦辅听在耳中只觉无比恶心刺耳,他不想面对那恶心感的真正来由,只是告诉自己——这个女人疯了!

青筋暴起的秦辅急于斩断搅碎这让他不适至极的笑声,就在那柄短刀即将被他推入女人腹中时,一道小兽般迅猛的身影自帘外扑入,闪电般向他袭来。

秦辅被醉酒和怒意麻痹了部分神经,加上外面风雪呼啸,才未能提前留意得到那脚步声,待此时他反应过来,影子已扑到了他跟前,将半跪着的他生生撞退一步,而就在这近身之际,那“小兽”手中举着的匕首快而狠地直冲他脖颈划去!


“小鬼,别怕。”

姜负的声音里没有往日里那份叫人不辨真假的散漫调侃,在少微耳中,那仿佛是从很远的天边传来的悠远话语竟如同立下宿命契誓一般真挚虔诚:“我不会伤你分毫。”

少微的戒备莫名松动之间,一根细细银针自姜负手中没入了她头顶发间。

这一瞬的细微刺疼已无法被痛到极致的少微感知到,施针过后,那只成年女子柔软的手依旧未急着离开,而是轻轻缓缓地抚了抚她的头。

那抚摸似乎也有药力一般,每一下都带走了一些疼痛。

客房外炮竹声喧闹,孩童嬉戏追逐唱着童谣,诸声谱作喧闹乐章,如同这个热闹的正旦夜赠予大孩子的摇篮曲。

姜负将昏睡过去的少微抱去了榻上,这还是这一路来少微第一次在榻上睡觉。

又为少微施了几针后,姜负甩了甩被攥得生疼的手腕,得意感叹:“小鬼,任你百般不愿与为师共寝,今夜却是躲不掉了罢?”

她说话间,走去窗边,抬手将窗打开,刚侧身避让一瞬,便有一道灰色身影单手扒窗提身跃了进来,另只手里抓着只酒坛子,倒不知在窗外等多久了。

那是个留着满脸胡子的男人,一身粗布衣衫,气质落拓不羁,他的目光扫过床榻,声音几分粗哑却也尽量压低:“孩子睡了?”

“是啊,拿针刚哄睡过去的。”姜负盘腿在食案前坐下,拍了拍案,示意胡子男人过去倒酒。

墨狸从外面回来:“家主,未能找见!”

而后不待姜负回答,他已自行看到了躺着睡觉的少微,遂“哦”了一声。

看到那灰衣男人在倒酒,墨狸并没什么反应,跑去外间,尽情享用买回来的诸般炸果小食去了。

加了桂枝与蜀椒的祝岁酒滋味浓烈,酒气飘出窗去,催得巷口桃枝早早冒出新芽。

南方风中已少许暖意,而少微时常遥望着的长安城里却又落下了一场春雪。

随着这场白茫茫的岁旦春雪,仁帝突然病下了。

天子近年来愈发崇信神鬼之说,修筑了仙台宫,聚集能人方士,掌吉凶事宜。

名动天下的相师百里游弋为仙台宫之首,其人自十七岁起便高居国师之位。

自去岁八月起,这位年轻的百里国师闭关至今,已许久未在人前露面。

国师闭关,必是关乎国运大事,但陛下病重,需仙台宫设下祈福典仪,此事自然不能无人坐镇,最终由太子刘固亲自前往仙台宫,为父皇祈福增寿。

这本是被人称颂的仁孝之举,直到祈福第三日,一名参与祈福的道士惊惶面圣,颤颤向仁帝呈上了一物。

那是承载了无比恶毒的巫咒之物。

而此物是从太子在仙台宫中下榻的卧房里发现的。

仁帝暂时未下定论,而是令人速去搜查太子居所,然而负责搜查之人却在太子寝宫的桃树下发现了类似的巫咒铜人……其上赫然刻着天子的生辰八字,而那刻写的清逸笔迹正是太子刘固之风无误。


仁帝压制着的悲怒之气终于爆发,他呕出了一大口鲜血,巨大的愤怒与不易察觉的恐惧不安几乎将这个正在病中的帝王吞噬。

仁帝当即使人拟旨,着心腹宦官中常侍郭食,以及绣衣卫首领祝执率禁军前去仙台宫,治太子刘固悖逆犯上之罪。

禁军围下了仙台宫,面对这突如其来的降罪,太子断然否认,称有人诬害于他。

太子身侧的内官也为储君喊冤,叱骂郭食与祝执狼狈为奸,离间君臣父子之情,然而他话未说完,便被绣衣卫首领祝执手中的长刀捅穿了胸腹。

祝执拔出长刀,鲜血迸溅,一双冷厉眼眸泛着寒光:“陛下诏书在此,凡敢违抗不遵者,就地诛杀!”

一行内官侍从们惊骇万分,护着太子后退。

太子看着倒在血泊中的内官,真切意识到了自己的处境。

他不能随这些人离开,一旦落入郭、祝二人手中,他将再无机会在人前发出声音,便等同认下了这谋害君父的罪名。

而这样的污名,一旦沾身,便再也洗脱不得……

他不认罪,他务必要见到父皇!

双方剑拔弩张对峙之间,太子被心腹护卫着回到下榻的居院中,紧急商议应对之策。

然而不多时,派去打探消息的内侍惊惶归来,涕泪横流,伏地泣道:“……陛下所在正宫前殿已然戒严不许除太医之外任何人进出……龙体危重,情况难辨!”

刘固神情震颤,想到了一个最坏的可能,他的父皇会不会已经……

紧接着,一名系着斗篷罩着风帽的中年女官赶到。

刘固立时迎上前一步:“墨姑,母后可曾见到父皇?父皇此时……”

“小君亦未能见到陛下。”女官墨姑的神情是前所未有的凝重,她双手捧上一物。

刘固不可置信地看向此物。

墨姑决然的声音掷地有声:“小君有令,中常侍郭食与绣衣卫首领祝执假传圣意,趁陛下病危之际欲图谋害储君——小君着殿下调兵,诛杀逆贼!”

小君乃是大乾皇后的别称,凌皇后可以调动她的卫队与部分禁军,而凭借墨姑手中的皇后之玺则可大开长安武库,调取盔甲兵械。

刘固心性平和温雅,可他心知母后做出如此决定必然已是别无选择,身为人子,他当立即拔剑遵从母亲之命,杀出一条血路!而非做一个在生死存亡关头质疑母亲决策的懦夫!

主张与民生息,性情柔顺悲悯的凌皇后不是束手就擒之人。

求见仁帝却被阻于殿门之外,她跪候足足半个时辰,依旧未得宣见。

她知道自己不能再跪下去了。

若殿中的君王当真已至大限之时,那她就是在这个关头唯一能护下大乾江山基业的人。

若殿中的君王尚且清醒却不愿相见,那她则要做护下儿子的母亲,更要做保全身后无数追随者的小君。

无论真相如何,她都仅有这一条向死而生的路可走。

凌皇后果断迅速的反击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包括仁帝。

网友评论

发表评论

您的评论需要经过审核才能显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