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见昙曜眼里的火光。
那不是佛前的慈悲,而是深埋在青瓷纹路里的执念。
兵士们僵在原地,佛窟外的风卷着碎瓷末,将我们裹进这场无声的对峙。
将军突然大笑起来,笑声震落满窟尘埃:“也罢,就让你在太庙前完成这最后一窑。”
他丢下刀,转身跃上马背,带起一阵旋风。
驮马嘶鸣着冲下山崖,我跪在佛窟门口,看着那半尊莲花尊在视野里变成黑点。
昙曜蹲在我身边,用衣袖擦去我脸上的血迹:“阿瓷,我们重建这尊莲花。”
他的声音稳得像山岳,可我分明看见他眼底的血丝。
他捧起散落的青瓷碎片,每一片都像是母亲留下的指纹:“从今往后,这窑火就是我们的战场。”
那夜我们清理佛窟时,发现母亲当年留下的窑具。
釉料桶里沉淀着岁月的灰尘,拉坯轮上还留着她的指纹。
我抱起那套旧窑具时,青瓷粉簌簌落在掌心,像是母亲的低声呢喃。
昙曜在火堆边添柴,火光映着他清瘦的侧脸:“你母亲说,真正的莲花尊要能映出烧窑人的心血。”
我望着他被火光染红的僧袍,突然意识到,我们的故事早就在青瓷纹路里悄悄写下了结局。
隔日寅时,我们在断壁残垣中重燃窑火。
柴薪噼啪作响,火舌舔舐着新砌的窑壁,像是要将前尘旧事一一吞噬。
我守着窑门,看着昙曜把沾满血丝的坯体逐一送进火海。
每次他将莲花尊碎片撒入窑中,我都能听见瓷器在烈焰中苏醒的轻响。
山风掠过佛窟时,带来远处军营的号角声,与窑变的“啵啵”声交织成奇特的乐章。
三日后开窑时,满窑青瓷泛着冰裂纹的光泽。
那重新拼凑的莲花尊静立在窑心,瓶颈处的莲花纹路正与我颈间胎记相呼应。
我轻轻触摸它温热的表面,竟感觉到母亲的体温透过瓷胎传递而来。
昙曜站在窑边,袈裟被火光照得近乎透明:“阿瓷,这尊莲花尊,我们送它回家。”
天台山的晨雾永远裹着佛光。
我们踏着露水启程时,驮马背上那尊莲花尊在晨曦中泛着珠光。
我望着昙曜肩头飘动的衣袂,突然发现,那些年他在剡溪边画下的青瓷梦,如今正化作脚下的实地。
而这场窑火,才刚刚开始书写它的传奇。
3 青瓷劫建武二年,建康城的雪